貧窮不是個性的缺陷，而是缺少現金

歷史學家雷格‧布雷格門說：「理想真的能夠改變世界。」他提出挑釁的話題：「保障基本收入」，深入探討五百年來的歷史概念，和一個早被遺忘但卻真正可實行的現代實驗。試想如果我們一勞永逸地剷除了貧窮，可以解放出多少窮人的精力和才能呢？

首先我想由簡單的問題開始：

為甚麼窮人總是做出不智的的抉擇？

我知道這是一個嚴峻的問題，

請看一下這些資料。

窮人借的多、存的少，

菸抽得兇、動得少、酒喝得多，

吃的也不夠健康。

為甚麼？

標準答案，

一度曾被前英國首相
柴契爾夫人下了定論，

她把窮人闡釋為：「一種個人的缺陷。」

（笑聲）

基本上說的是「性格的不足。」

我想應該沒人敢像她如此直白。

但認為窮人一定是哪裡不對勁的人，

並不是只有柴契爾夫人而已。

在座有些人可能認為
窮人必須為自己犯的錯負責。

另有些人則認為
我們該協助窮人做更好的抉擇。

但基本的假設一樣，

都認為窮人就是有問題的人。

認為只要改造他們，

只要指導他們如何過活，

只要他們願意聽就好了。

坦白說，

我長久以來以為就是如此。

幾年前我才發現，

自己對貧窮的既有觀念全是錯的。

我偶然讀到某篇文章時意外發現，
文章出自幾位美國心理學家，

他們歷經八千英里來到印度，
為了參加一個頗有意思的研究。

研究對象是種植甘蔗的農人。

那些農夫「一次性的收入」
占了他們整年收入的 60%；

那是甘蔗收成後立即拿到的報酬。

這表示一年之中的某些日子
他們相對貧窮，

其他日子則相對較為寬裕。

研究員分別測量他們
收成前、收成後的智商。

他們的發現徹底打亂了我的想法。

因為收成前的智商遠低於收成後的；

結果發現這是貧窮所導致的，

對應了 14 分的智商落差。

給你一個概念，

這種智商落差，與整晚失眠，

或酗酒後的結果相當。

幾個月後，我聽到愛爾達‧夏菲爾，

普林斯頓大學的教授，
同時也是這個研究的作者之一，

要來荷蘭的消息，我住在荷蘭，

所以相約在阿姆斯特丹會面，

一起研究他最新、革命性的貧窮理論。

我只須用兩個詞總結：

「匱乏」、「心理」。

就是說，當人們意識到缺少某種東西時，

行為就會改變。

至於是甚麼東西，並不怎麼重要，

不管是缺乏時間、金錢或食物。

大家都知道那種感覺，

當你太忙的時候，

或是忙到沒時間吃飯的時候，

此時你的血糖會急遽降低，

因為「缺乏」而導致注意力減弱，

使你忘記吃三明治，

無法專注於五分鐘後要開始的會議，

或明天一定要付的帳單。

所以長期的願景消失了。

你可以把它比喻為一台新電腦，

同一時間讓它跑十個重負荷的軟體，

最後它會愈跑愈慢，並開始出現錯誤。

結果最後當機了……

這不是因為電腦很爛，

是因它同時要運算太多指令所致。

窮人有一樣的困擾，

他們不是因為笨才做出笨的抉擇，

而是因為他們的生活環境，

那種誰都會犯錯的時空背景。

所以我突然頓悟，

為何有那麼多的扶貧計畫都無效。

例如教育投資，通常不見成效。

貧窮不肇因於知識的匱乏。

最近對 201 個貨幣管理
培訓效果的研究分析，

得到的結論是「幾乎沒半點成效」。

請別誤會我的意思，

這並不是說窮人沒有學到任何東西，

他們絕對可以變得更精明。

但是那樣還不夠。

或正如夏菲爾教授告訴我的：

「這就像教人家游泳，

然後把他們丟到
波濤洶湧的大海裡一樣。」

我記得當時坐在那裡，

一臉迷茫，

我受到了衝擊，我們
幾十年前就該想到這一切。

心理學家並不需要複雜的大腦掃描，

只要測量農夫的智商就夠了，

而智商測驗一百多年前早就發明了。

其實，我意識到
我之前讀過關於貧窮心理的文章。

史上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喬治‧歐威爾，

1920 年代親歷過貧窮的滋味。

他當時寫道：「貧窮的本質

是它『摧毀了未來』。」

他驚嘆道：

「人們如何理所當然地認為，

只要你的收入低於某個水平，

他們就有權向你傳道、為你祈禱。」

過去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今天絲毫不減，仍如此共鳴。

當然，最大的問題是：

我們能怎麼辦？

現代經濟學家袖中藏有一些密技，

我們可以幫助窮人做點文書工作，

或是寄給他們一些文字訊息，
提醒他們付清帳單，

這種類型的解決方案
非常受現代政治家的歡迎，

主要是因為

它們幾乎不花什麼錢。

我認為，這是我們經常治療症狀

但忽略根本原因的時代象徵。

所以我想知道：

何不改變窮人的生活環境呢？

回看前面關於電腦的比喻。

為什麼要把軟體改來改去，

當你可用增加記憶體容量來解決？

說到這裡，夏菲爾教授一臉茫然。

過了一下，他說：

「呃，我懂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給他們更多的錢，

就可以根除貧窮了，是嗎？

是啊，當然，那就太好了。

但恐怕你們阿姆斯特丹
擁有的左翼政治品牌，

在美國並不存在。」

但這真的是老派左翼政黨的點子嗎？

我記得讀過一個舊計畫，

以前由思想領袖提出來的方案。

哲學家湯瑪斯•摩爾 500 年前
早就在《烏托邦》這本書中暗示過。

支持他理想的人士
從左翼擴展到右翼──

從民權法案推動者馬丁·路德·金恩

到經濟學家米爾頓•傅利曼──

都是非常簡單的概念：

「保障基本收入」。

那是什麼呢？

很簡單，

就是每月給你足夠支付基本需求的費用：

食物、住居、教育。

那是種毫無條件的支付，

你不需去做什麼事來得到它，
也沒人要求你一定要把錢花在何處。

基本收入不是「恩賜」而是「權力」，

不帶有任何的污辱意味在內。

所以當我了解到貧窮的本質時，

我不禁自問：

是否這是我們期盼的呢？

它真的就是那樣單純嗎？

我在隨後的三年裡盡我所能

閱讀有關基本收入的資料，

我研究過數十個
已經在全球施行的實驗，

沒多久我偶然看到一則故事，

某個城市實施了這個措施，
而且真正的消滅了貧窮。

但是接下來，大家幾乎全忘了。

故事始於加拿大的杜芬市。

1974 年，該市每位居民
都得到了一份基本收入保障，

以確保每人生活的水平
不會低於貧窮門檻。

實驗剛開始時，

一群研究人員來到該市。

四年來一切順利。

但新政府上任後，

加拿大內閣認為該實驗所費不貲，

當很顯然沒有餘錢來分析結果時，

研究人員決定將文件打包，

大約 2000 箱。

25 年過去了，

一位名為依雯琳•佛給特的
加拿大教授，

發現了那些資料。

三年來她用盡統計方法
分析那些資料，

然後發現，不管她如何分析，

每次得到答案的都一樣：

結論是：「那是個徹底成功的實驗。」

依雯琳•佛給特發現

杜芬市的市民不但變得更富有，

而且變得更聰明、更健康。

學生的表現獲得了實質的進步，

市民住院比例減少 8.5% 之多，

家庭暴力發生率降低了，

精神健康的抱怨也減少了，

人們也不會隨意辭去工作。

只有初為人母的婦女
減少些許工作量，

還有必需上課的學生們。

從那之後，世界上其他無數的實驗

也得到同樣的結果。

從印度到美國。

所以，

這是我從中所學到的：

當面對貧窮的問題時，

我們較富有的人
不應自以為懂得最多；

不要再寄送鞋子
和泰迪熊給窮苦的人，

給那些你從沒見過面的窮人。

我們應該破除
父權統治形式的官僚作風，

我們只需把薪水
直接交給想幫助的窮人就好了。

（掌聲）

因為金錢最棒之處是在於

窮人可以用錢來買自己所需的東西，

而不是讓自封為專家的人
來決定買些什麼需要的東西。

試想多少卓越的科學家、
企業家和作家，

例如喬治•奧威爾，

因為匱乏而提早凋零？

試想可以釋出多少
窮人的精力和才能？

只要把窮困一勞永逸地剷除掉。

我相信基本收入可像風險投資那樣
在每個人身上產生作用。

我們無法承擔放手不管所帶來的風險，

因為貧窮本身就是一種巨額的支出。

看一下美國因兒童貧困所付出的代價，

估計它每年花費掉了 5000 億元，

如健康照顧支出增加、

輟學比率升高，還有犯罪率升高等。

那是多麼難以令人置信的人力浪費。

但讓我們回頭談一下這個燙手山竽，

該如何去背負基本收入保障的負擔呢?

這個，其實比你想的還要便宜。

杜芬市在財務上採用
「負所得稅」的作法。

意思是，一旦你低於貧困線

就增加你的收入。

在那種情形下，

根據經濟學家的預估，

若運用 1,750 億美元的預算，

相當於美國軍隊預算的 1/4
或國內生產總值的 1%，

就可以把美國全部的貧苦家庭
拉升到貧窮門檻以上。

可以真的根除貧窮。

這應該是你我共同的目標。

（掌聲）

拋棄狹隘思維和不做為的關鍵到了，

我相信這是創造積極新思維的時刻，

「基本收入」不僅是另一個政策而已，
它含有更深遠的意義。

它也是對「甚麼才是有效」
這問題的反思。

在這種認知下，

不只可以解放貧困的人，

也可以解放我們。

今日，有數百萬窮困的人，

覺得他們的工作沒意義、無足輕重。

最近在針對二十三萬名受雇者，

142 個國家進行的調查中，

發現只有 30% 的就業者
真正喜歡自己的工作。

另一個調查發現，

英國 37% 的上班族
認為他們的工作根本不應該存在。

正如布拉德•彼特在電影
《鬥陣俱樂部》中所說的話：

「我們花太多時間做不喜歡的工作，
只為了買我們不需要的東西。」

（笑聲）

不要誤會我，

我不是說老師、收垃圾的清潔隊員，

還有護理人員。

如果他們罷工的話，

我們就不妙了。

我說的是那些高薪的專業人士，

他們憑藉優秀的簡歷賺錢，

參加策略性交易者
點對點的會議，

同時集思廣益，

共同創造網路社會中
破壞性共創的附加價值。

（笑聲）

（掌聲）

或其他類似事件。

只要再想一下，我們浪費了多少天才，

只因為我們教育孩子
必須「為了餬口而工作」，

或想一下數年前
在臉書上班的數學天才

所發出的不平之鳴：

「我們這一代最厲害的腦袋

在思考如何讓別人點選廣告。」

我是一個歷史學家，

如果歷史有教給我們甚麼教訓的話，

那就是情況可以不同。

現在我們構建社會和經濟的方式

並不是不可避免的。

「理想」真的能夠改變世界。

我認為，特別是在過去幾年中，

我們已經非常清楚地認識到，

我們不能堅持現狀，

我們需要新的想法。

很多人或許感到悲觀，

對於未來，感到日愈增加的不平等、

仇外，

和氣候改變。

但光瞭解我們要對抗甚麼是不夠的，

我們還需要進一步去為目標而奮鬥。

馬丁·路德·金恩說的不是：
「我做了個噩夢。」

（笑聲）

他有一個夢想。

（掌聲）

所以，

這是我的夢想：

我相信有那麼一個未來，

工作的價值不是決定在
你的薪水有多高，

而是決定在你散播的幸福有多少，

還有你帶給他人的意義有多少。

我相信有一個未來，

在那裡的教育重心
不是為了沒用的工作做準備，

而是為了好好地活出人生而努力。

我相信有一個未來，

在那裏「沒有窮人存在」
不是一種特權，

而是我們大家應該擁有的權利。

所以，我們在此，

我們齊聚一起。

我們做了研究，我們有了證據，

我們還有方法。

自湯瑪斯•摩爾首創基本收入觀念
至今已歷經 500 年，

喬治•奧威爾發現貧窮本質
也已有 100 年，

我們大家必須改變世界觀，

因為貧窮不是性格的缺陷，

貧窮是缺乏現金。

謝謝！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