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不小心改變了電影的製作方式

好萊塢如何選擇有哪些故事能登上大銀幕？大部分的時候，仰賴的都是有票房保證的一些狹隘想法。身為製片人，富蘭克林 · 倫納德看到過太多很棒的劇本沒有被拍成電影，因為它們不符合這個模子。所以，他創造了「黑名單」，用暱名的電子郵件分享他最愛的劇本，並問：我們為什麼不拍這些電影？來從這個產業內部的觀點了解一下，你最愛的其中一些電影背後的原始故事。

這個週末，

數千萬名美國人

以及另外數千萬名世界各地的人，

包括在喬治亞的哥倫布市、
威爾斯的加地夫、

中國的重慶、
印度的清奈等地的人，

都會離開他們的家，

坐上他們的車，
或是搭乘大眾交通工具，

或是用步行，

他們會進入一間房間，

坐在他們不認識的人身旁，

或者是認識的人，

燈光會暗下來，
他們會觀賞一部電影。

他們會看關於外星人
或機器人的電影，

或機器外星人，或一般人的電影。

但這些電影都會是關於
身為人類之真締的電影。

數百萬人會感到敬畏或恐懼，

數百萬人會笑，數百萬人會哭。

接著，燈光又會亮起，

他們會重新融入他們
幾小時前所知道的世界，

數百萬人看這個世界的方式，

會和他們看電影之前
有一點點不同。

就像是去寺廟、清真寺，或教堂，

或任何其他宗教機構，

在許多面向上，
看電影是一種神聖的儀式。

每週每週不斷重覆，

我這個週末就會去看電影，

我從 1990 年到 1996 年間，
幾乎每個週末都去看電影，

去購物中心附近的影城，

位在喬治亞的哥倫布，
離我兒時的家五英哩。

有趣的是，在那時
和現在之間的某個時點，

我不小心改變了對話的一部分，

關於電影要如何被製作出來的對話。

所以，故事其實是始於 2005 年，

在日落大道上的高樓辦公室裡，

當時我擔任李奧納多狄卡皮歐的
Appian Way 製片公司的初階主管。

如果你們不熟悉電影業的運作方式，

基本上，這就表示，

我和少數幾個人在一個人背後工作，

這個人會為攝影機前
及攝影機後的人製作電影，

且他的名字比我響亮許多。

基本上是個電影製片助理，
要做乏味的工作，

和電影製作的創意面向有關。

你要為你想要拍的電影，
列出一張清單，

上面是可能適合的
編劇、導演、演員；

你要去見清單上的
許多人及他們的代表，

希望能為了未來的約而討好他們。

你也要讀很多東西。

你要讀可能會拍成電影的小說，

你要讀可能會拍成電影的漫畫，

你要讀可能會拍成電影的文章，

你要讀可能會拍成電影的劇本。

你也要讀編劇的劇本，
如果他們可能會負責

將小說、漫畫、文章改編成電影，

且可能會重寫你正在用的劇本。

做這些，就是希望
能找到下一部大作，

或是下一個大編劇，
他寫出點什麼來，

讓你和你的公司
變成下一個大人物。

2005 年，我在李奧納多的
製片公司中擔任開發監製。

我接到一個編劇的代表打來的電話，

開場白和大部分
這類對話沒什麼兩樣：

「我有李奧的下一部電影。」

在他的客戶所寫的這部電影中，

李奧要飾演一名石油業的說客，

他的女友是一位當地的氣象學者，

威脅要離開他，

因為他的工作會造成全球暖化。

這事態接著發展到了頂點，

因為在大西洋有一個颶風形成，

預計會對緬因到默特爾比奇之間
造成瑪莉亞等級的破壞。

李奧對於即將發生的
分手感到很沮喪，

他在對這個颶風做了點研究後發現，

它在大西洋的路徑上，

會經過一座長期休眠
但現在卻是活躍的火山，

它會把有毒灰燼噴入颶風眼，

颶風很可能會瞬間變成
一種能夠摧毀世界的化學武器，

（笑聲）

就在這個時點，我問他：

「所以，基本上，你對我推銷的是

『李奧 vs. 會毀滅人類的
有毒超級暴風』？」

他的回應是：

「你這種說法讓它聽起來很可笑。」

我很不好意思承認，
我要那傢伙把劇本寄給我，

我讀了三十頁，然後就很確定
它跟我預期的一樣爛。

《超級暴風》的確是個很極端的例子，

但並不是個不尋常的例子。

不幸的是，大部分的劇本
並沒有像它那麼容易確定不要。

比如，有一部喜劇，
講的是一位高三生

面臨不在計畫中的懷孕，

於是針對她未出世的孩子，
做了一個不尋常的決定。

很顯然，那是《鴻孕當頭》。

全世界的票房是兩億三千萬美金，

獲得四項奧斯卡金項獎提名，
一項得獎。

或是孟買的青少年，
在貧民窟長大，

想要成為參賽者，這部印度版的

《百萬智多星》呢？

這題很簡單——
《貧民百萬富翁》。

全世界票房三億七千七百萬美金，

十項奧斯卡金項獎提名，八項得獎。

一隻黑猩猩訴說牠和知名流行歌手

麥可傑克森生活的故事？

有人知道嗎？

（笑聲）

這個問題很刁鑽。

但這部劇本叫做《Bubbles》，

會由塔伊加維迪提執導，

他是《雷神索爾 3：
諸神的黃昏》的導演。

所以，身為開發監製，
你的工作有很大一部分

是要分辨《超級暴風》
和《貧民百萬富翁》，

稍微更普遍的是要分辨
寫《超級暴風》的編劇

和寫得出《貧民百萬富翁》的編劇。

很顯然，要做到這一點，
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讀所有的劇本，

但，坦白說，那是不可能的。

有一條很好的經驗法則，
就是美國編劇工會

每年會登記大約五萬件新素材，

大部分都是劇本。

當然，合理的估計是，
這些劇本當中有五千件

能夠通過各種過濾器、
經紀公司、管理公司、

劇本寫作等等，

且有被製片公司或大型電影
製片廠等級公司中的某個人讀過，

且他們試著要判斷
這些劇本是否能成為

每年大型製片廠或其副牌
所推出的三百部電影之一。

我之前這樣描述它：有一點像

走進一家會員專屬的書店，

裡面所的有藏書都亂擺一通，

每本書的封面都一樣，難以歸類。

你的工作是要進入那間書店，

在裡面找到最好、
最能獲利的書之後才回來。

這真是讓人不知道要如何著手。

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
處理這類問題的方法。

你們知道的，大部分會
仰賴大型經紀公司，

這些公司就只是假設
如果世界上有才子，

他們就會自己找上門來，

不管實際上光是一開始
要找上門的過程

就會遇到結構性的障礙。

其他人則是彼此之間
會比較他們的筆記，

看看對方讀了哪些，哪些比較優，

他們只能希望自己這群伙伴
是最好的、最孜孜不倦的，

且有鎮上最好的品味。

還有些人是什麼都讀，但，
再說一次，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一年能讀五百本劇本，

就算是讀很多的了。

那仍然只佔市面上
劇本的一小部分而已。

基本上，那是分類。

當你採用分類時，
對於什麼行得通、什麼行不通，

你就會傾向將所知的
慣例套用為預設值。

一名年輕女子處理
現實生育問題的喜劇

不會賣座。

用印度青少年當主角的故事，
在國內市場是行不通的，

或是在印度以外的地方都行不通。

賣座電影的唯一來源，
就是一小群已經知道

在好萊塢要如何生存和工作的編劇，

在這個行業已經有最好的代表機構，

且寫出的故事很狹隘的編劇。

我有點不好意思承認，
2005 年的時候我就是這樣的。

坐在日落大道高樓的辦公室裡，

向下看著那比喻式的暱名書店，

數個月來讀到的都是爛劇本。

我認為，這意味著兩種可能：

可能是 A：我不擅長我的工作，

而這工作顯然就是要找到好劇本，

或是 B：我的工作就是讀爛劇本。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
我媽媽每週打來的電話，

問我我的法學院入學考試
成績是否仍然有效，

可能是我應該要多留意一下的。

我也知道，我將要去度假兩週，

當讀爛劇本就是你工作時，

度假反而還更痛苦。

所以我得要做點什麼才行。

有天，我在辦公室到很晚，
我做了張清單，

列出我曾經一起吃早餐、
午餐、晚餐，或喝飲料，

且工作性質和我很像的人，
接著我發了一封暱名信給他們。

我在信上的請求很簡單。

請列出你最喜歡的十部劇本，
且要符合三項標準。

一：你愛這部劇本；

二：在當年年底之前，

該劇本的電影版不會在劇院上映；

三：你是今年發現那部劇本的。

這並不是在尋求下一部鉅片的劇本，

不是在尋求能得奧斯卡的劇本，

不用是他們的老闆會喜歡的劇本，

也不用是他們的電影公司
會想要拍的劇本。

它很單純就是一個機會，
讓大家說出心聲，

說出他們喜歡什麼，

這樣的機會在這個世界
卻越來越稀有了。

我寄了暱名信給 75 個人，
他們幾乎通通都回覆了。

接著，還有二十幾個人寫信到

這個暱名電子郵件地址來參一腳，

但我確認了他們所聲稱的
工作並不是真的。

然後我把這些投票
匯整成一張試算表，

跑出一張數據透視表，
輸出到 PowerPoint 上，

在我出發去度假的前一天晚上，

我隨意給了它一個看似
很有顛覆性的名字，

就從那個暱名的電子郵件地址，

把它寄回給所有投票者。

那名字是：黑名單。

向那些在四十及五十年代

歇斯底里反共產的期間
失去工作的人致敬，

也是有意識地刻意倒置

黑色的負面意涵。

到了墨西哥之後，
我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池邊，

開始閱讀這些劇本，
讓我又驚又喜的是，

我發現這些劇本大多相當不賴。

任務完成。

我沒有預期到，也無法預期到

接下來發生的事。

假期開始了大約一週後，

我順路到飯店的商業中心，
去收一下電子郵件。

畢竟這是 iPhone 誕生前的世界。

我發現，我暱名做的這份清單

已經被轉傳回來到我個人的

電子郵件地址數十次。

大家都在分享這份
人人號稱喜愛的劇本清單，

他們讀了這些劇本之後
也確實很喜歡。

我的第一個反應，
我無法在這裡說，

但就把它描述為恐懼吧，

對大家做劇本的意見調查

肯定不是個新點子或天才點子。

當然，好萊塢有不成文的緘默法則，

導致以前沒有人在做這件事，

我當時才剛入行，
太天真了不懂這些規則。

我很確定我會被炒魷魚，

所以，那天，我決定，
A：我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做過這件事；

B：我不會再做這件事。

接著，六個月後，
發生了更怪異的事。

我在日落大道的辦公室裡，

接到另一位編劇的
經紀人打來的電話。

電話中的對話，一開始
和《超級風暴》很像：

「我有李奧的下一部電影。」

那並不是有趣的部分。

有趣的部分是這通電話
結束的方式。

因為這位經紀人接下來
告訴我，我引述他的話：

「不要告訴別人，
我有非常可靠的消息，

這將會是明年黑名單上
排名第一的劇本。」

（笑聲）

是啊。

我目瞪口呆，說這樣就夠了。

這裡有位經紀人，
利用黑名單，我暱名做出來

且決定永遠不再做的黑名單，

來把他的客戶推銷給我。

暗示這部劇本有優點的方式，

竟然只是說它有可能擠上
一份被喜愛的劇本的清單上。

那通電話結束之後，
我坐在我的辦公室中，盯著窗外，

一下震驚，一下暈眩。

接著，我了解到，
我創造的這份清單，

它的價值遠超過

讓我找到好劇本可以在假日時閱讀。

所以，隔年我又做了一次——

而《洛杉磯時報》揭露出
我就是創造清單的人——

隔年我又做了，

還有再隔年——
從 2005 年起，我每年都會做。

而結果非常棒，

因為，若不考量毫無歉意的說謊，
這位經紀人完全是對的。

對許多人而言，這份清單
就是劇本價值的證據，

證明一部好的劇本有許多人

先前所預期的更大價值。

很快地，清單上那些劇本的編劇

開始有工作了，

那些劇本開始被拍成電影，

且被拍成電影的那些劇本
通常都不符合過去對於

什麼行得通、什麼行不通的假設。

這些劇本就像是《鴻孕當頭》、
《小太陽的願望》、

《黛妃與女皇》、
《王者之聲：宣戰時刻》，

和《驚爆焦點》。

是的，還有《貧民百萬富翁》。

甚至還有一部關於
麥可傑克森的黑猩猩的新電影。

我想，我得在這裡暫停，
先澄清一下，

那些電影的成功，
我都無法居功，這點很重要。

它們不是我寫的，不是我導的，

不是我製作的，燈光不是我做的，

片場的食物和點心服務
不是我做的——

我們都知道這服務有多重要。

那些電影的功勞，成功的功勞，

應該屬於製作電影的人。

我所做的是改變大家看它們的方式。

我不小心問了
慣用的常識是否正確。

當然，在清單上有些劇本，
即使沒有黑名單也會被拍成電影，

但也有許多是絕對不可能。

至少，我們促成了
許多劇本被製作成電影，

我認為這點是值得注意的。

從 2005 年黑名單開始之後，

已經有大約一千部劇本上了清單。

約有 325 部被製作成電影。

它們被提名了三百項奧斯卡金項獎，

贏得了五十項。

最近的九部最佳影片當中，
有四部的劇本上了黑名單，

最近的二十部最佳劇本當中，
有十部在黑名單上。

全部加起來，它們在全世界的
票房一共有 250 億美金，

這就表示有數億人

曾經離開他們的家，
去坐在陌生人的旁邊，

當燈光暗下來之後，
欣賞了這些電影。

更不用說還有劇院下片之後的環境，

比如 DVD、線上電影，
老實說，還有非法下載。

五年前的今天，十月十五日，

我和我的事業夥伴
再加碼在這個想法上：

有才華的編劇可能不在
我們預期能找到他們的地方，

我們推出了一個網站，
讓地球上的任何人，

只要寫了英語的劇本，
就可以上傳，且該劇本會被評估，

數以千計的電影界
專業人士都可以取得它。

我很高興能夠說，網站推出五年，
我們已經大致證明了這個論點。

全世界數百名編劇找到了代表，

讓他們的作品版權能被賣出。

過去三年間，甚至有
七位編劇的作品被拍成電影，

包括《夜鶯》，

這部片子講的是戰爭
退役軍人的心理衰退，

在全片九十分鐘的時間，

唯一出現在螢幕上的面孔
就是大衛歐洛沃的面孔。

它獲得一項金球獎提名
和兩項艾美獎提名。

還有一點也挺酷的，有十幾位
在這個網站上被發掘的編劇，

最後上了今年年底的年度名單，

包括最近三位
第一名編劇當中的兩位。

簡言之，一般對於
編劇優點的慣用常識——

它在哪裡、在哪裡可以找到它——

是錯的。

這點值得注意，因為我之前提過，

如果要用分類找電影來拍，
並把電影拍出來，

有很大一部分要仰賴慣用的常識。

而那慣用的常識，

也許，只是也許，

也許是錯的，
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關於黑人的電影在海外不好賣。

女性導向的動作片行不通，

因為女性可以在男人中
看見她們自己，但反之不然。

沒有人想要看女性
超過四十歲的電影。

螢幕上的英雄必須要符合
一種非常狹隘的美感觀點，

一般大家認定的觀點。

當那些影像被投射到三十英呎
高的銀幕，燈光暗下來之後，

對於像我這種喬治亞
哥倫布市的孩子，有什麼意涵？

或是威爾斯卡地夫的穆斯林女孩？

或是清奈的同性戀孩子？

對於我們如何看待自己、
我們如何看待世界，

及世界如何看待我們，
有什麼意涵？

我們生在一個非常奇怪的時代。

我想，大多數的情況下，
我們都在做分類。

有太多資訊了，

有太多東西要處理的。

所以，我們傾向會將
慣用的常識拿來當作規則。

我認為，很重要的是，
我們要常常問自己，

那慣用的常識中，

有多少只是慣例而不明智呢？

代價又是什麼？

謝謝。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