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並非受情緒所擺佈──是你的大腦創造了你的情緒

你能不能看著一個人的臉，就知道他們的感覺是什麼？每個人對於快樂、傷心、焦慮的體驗都一樣嗎？情緒到底是什麼？在過去二十五年間，心理學教授麗莎．費德曼．巴瑞特解析面部表情、掃瞄大腦、分析數百篇生理研究，來了解情緒到底是什麼。她分享了詳盡的研究結果，並解釋為什麼我們對於自己情緒的控制程度可能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高。

我的研究實驗室外大約一英哩處
就是 2013 年波士頓馬拉松時，

數個炸彈爆炸的地方。

存活下來的炸彈客，
車臣的佐哈爾札涅夫，

受到審判、被定罪、被判死刑。

當陪審團要做決定，

選擇要判終生監禁或死刑時，

他們的決定基礎主要是看

被告是否對他的行為有悔意。

佐哈爾札涅夫說了道歉的話，

但當陪審團成員看著他的臉，

他們看到的只有面無表情的凝視。

佐哈爾札涅夫是有罪的，
這點無庸置疑。

他謀殺、重傷了無辜的人，

我並不是來爭辯這一點。

我的心與那些受苦的人同在。

但身為科學家，我必須告訴你們，

陪審團永遠不能，也不可能，

偵測任何人的悔意或任何其他情緒。

我也不行，你們也不行，

那是因為情緒和我們所想的不一樣。

它們並沒有普遍的表現方式，
也沒有被普遍認可。

它們並不是無法控制的

天生大腦反應。

我們誤解了情緒的天性，

長年以來一直如此，

了解情緒到底是什麼，

對我們所有人來說，
都有很重要的後果。

身為科學家，過去二十五年間，
我一直在研究情緒，

在我的實驗室中，我們探究
人類面孔的方式是測量電訊號，

電訊號會造成肌肉收縮，做出表情。

我們已經仔細觀察過
人有情緒時的身體反應，

我們已經分析過數百篇生理研究，

這些研究涉及數千名實驗對象。

我們已經掃瞄過數百個大腦，

探討在過去二十年間所出版的

每一篇關於情緒的大腦成像研究。

所有這些研究的結果
都有非常驚人的一致性。

你可能會覺得你的情緒是天生的，

它們就是會被觸發，
然後你就會有情緒，

但不是這樣的。

你可能會認為你的大腦
內建有情緒電路，

你生出來就有情緒電路，
但實情並非如此。

事實上在這演講廳裡
沒有任何人的腦中有情緒電路。

其實地球上沒有任何一顆腦袋
含有情緒電路。

那麼，情緒到底是什麼？

嗯，繫上你的安全帶，因為……

情緒是猜測。

情緒是你的大腦在當下建立的猜測，

在大腦中，數十億個腦細胞合作進行，

而你能控制那些猜測的程度

比你想像的還要高。

如果你覺得這聽起來很荒謬，
或是有點瘋狂，

我也有同感，因為坦白說，
如果沒親自看過證據，

數十年來的證據，

我很確定我自己也不會相信。

但結果就是，情緒並不是
你出生時就內建在你的大腦中的。

情緒只是被建立起來。

若想了解我的意思，看看這個。

此刻，你的大腦正在瘋狂運作。

你的神經元火力全開，
試著找出這張圖的意義，

想讓你能看到黑白斑以外的東西。

你的大腦正在篩選你一生的經驗，

同時做出數千種猜測，

權衡各種可能性，

試圖回答這個問題：

「這最像什麼？」

不是「這是什麼？」

而是「依我過去的經驗，
這最像什麼？」

上述這一切都在一眨眼間發生。

如果你的大腦還在努力著
想要找到符合的資訊，

而你仍然只看到黑白斑，

那麼你就是處在所謂
「經驗盲目」的狀態中，

而我要來治癒你的盲目。

這是我最喜歡的部分。
你們準備好被治癒了嗎？

（歡呼聲）

好極了，來吧。

（讚嘆聲）

好。

現在，很多人能看到了一條蛇了，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當你的大腦
在篩選你過去的經驗時，

有找到新的知識，

來自剛才蛇的照片的知識。

而很酷的一點是，

你剛剛才取得的那些知識

正在改變你現在對於
這些黑白斑的經驗感受。

所以，你的大腦正在沒有蛇的地方

建立出一條蛇的影像，

而這種幻覺

就是像我這樣的神經科學家
所謂的「預測」。

預測，基本上是
你大腦運作的方式。

你的大腦「照常營業」時就是這樣。

你擁有的所有經驗，
都以預測為基礎。

你採取的所有行動，
都以預測為基礎。

事實上，你現在也是靠著預測，
來了解我現在說的字句，

這些字句出自我的──

觀眾：嘴巴。
講者：嘴巴，完全正確。

預測是原始的。

預測能協助我們用很快速有效的方式
來賦予這個世界意義。

所以，你的大腦並不是
對這個世界做出反應。

你的大腦使用過去的經驗，

預測並建立出你對於世界的經驗。

我們怎麼去看待別人的情緒，
也是深根在預測上的。

所以，對我們來說，感覺就像是
我們只是看著某人的臉孔，

然後我們就去讀出
在他們面部表情中的情緒，

和我們讀紙上的文字是一樣的方式。

但其實在表面之下，
你的大腦正在做預測。

它會根據相似的情境，
採用過去的經驗，

來試著建構出意義。

只是這次，你不是在
找出黑白斑的意義，

你是在找出面部動作的意義，

比如噘嘴或是揚眉的意義。

那面無表情的凝視呢？

有可能代表著一個沒有悔意的殺手，

但面無表情的凝視也代表著

一個泰然地接收自己被打敗的人，

事實上，在車臣文化裡，
人們在佐哈爾札涅夫所處的情境中

會做出的就是這種表情。

所以，這裡的教訓是，

當你似乎從別人身上察覺到情緒時，

那情緒其實有部分
來自你自己的腦袋。

在法庭上是如此，

但在教室亦是如此，

在臥室、

會議室都是如此。

所以我會擔心一件事：

科技公司，就保持暱名好了……

也許不用。

你們知道的，Google、臉書……

（笑聲）

它們花了數百萬美元在研究上，
想要建立情緒偵測系統，

而他們基本上就問錯了問題，

因為他們試圖偵測
面部和身體中的情緒，

但情緒並不在你的面部和身體中。

身體動作並沒有
內在固有的情緒意義。

是我們要讓動作有意義。

一個人或是其他東西，
必須要把動作和情境連結，

這樣動作才會有意義。

因為這樣，我們才能知道
微笑意味的可能是悲傷，

而哭泣意味的可能是開心，

而不露出任何表情的面孔可能意味著

你正在氣憤地計畫
要如何殺死你的敵人。

如果這番話還沒嚇跑你，

那我要再進一步告訴各位，

你經歷你自己情緒的方式，

是完全一樣的過程。

基本上，你的大腦
會做出預測、猜測，

都是在當下那個時刻建立起來的，

靠數十億的神經元合作完成。

你的大腦確實天生
就會製造某一些感覺，

即那些來自你身體
生理狀況的簡單感受。

所以，在你出生時，

你可以製造出一些感受，
如冷靜、激動、

興奮、舒服、不舒服。

但這些簡單的感受並不是情緒。

其實在你人生中醒著的每一刻，
它們都與你同在。

它們只是你體內所發生之狀況的
簡單總結而已，

有點像是氣壓計。

但它們沒有什麼細節資訊，

你需要細節資訊才能
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你要如何處理這些感受？

而你的大腦要如何提供你細節資訊？

那就是預測了。

預測的功能是把那些

讓你有簡單感受的身體感知

和你身邊環境發生的事情連結起來，

這樣你才會知道該怎麼做。

而有時，

那些建造出來的東西就是情緒。

比如，如果你走進一家麵包店，

你的大腦可能會預測你會聞到

新鮮出爐巧克力
脆片餅干的美好香味。

我知道我的大腦會預測有

新鮮出爐巧克力餅干的美好香味。

而我們的大腦可能會造成
我們的胃稍微攪動，

來準備吃那些餅干。

如果我們預測正確，

如果確實有一些餅干剛出爐，

那麼我們的大腦就會建立飢餓感，

而我們會準備好要
津津有味地嚼那些餅干，

然後用非常有效的方式消化它們，

也就是說我們能吃很多餅干，

這是很棒的事。

你們笑得不夠大聲。
我是非常認真的。

（笑聲）

但重點是，

那正在攪動的胃，

如果發生在不同的情況當中，

它可能就會有完全不同的意義。

如果你的大腦預測會有攪動的胃，

且情境是在醫院中，
當你在等待檢查結果時，

那麼你的大腦就會建立懼怕感、

憂心感，或焦慮感，

那可能會造成你去……

也許，擰著你的手，

或是深呼吸，或甚至哭泣。

對吧？同樣的身體感知，
同樣是攪動的胃，

不同的經歷。

所以，這裡的教訓是，

情緒看似是發生在你身上的，

但其實情緒是你製造的。

你並沒有受到深埋在大腦古老區域的

神話情緒電路所控制。

你對你的情緒有更高的控制權，

比你想的還高。

我的意思並不是你可以彈一下手指

就改變你的感覺，像換衣服一樣，

但你的大腦是設定好的，

如果你能改變你的大腦
用來製造情緒的原料，

那麼你就可以轉變你的情緒生活。

如果你今天就改變那些原料，

基本上，你是在教你的大腦
如何用不同的方式預測明天，

我稱之為：成為建造
你自身經驗的建築師。

這裡有一個例子。

我們所有人都曾經
在考試之前感到緊張，對吧？

但有些人在考試之前，經歷到的
是會影響到他們能力的強烈焦慮。

他們有考試焦慮症。

根據過去參加考試的經驗，

他們的大腦預測會有強烈心跳、

掌心冒汗，

強烈到讓他們無法去進行考試。

他們的表現不會好，

有時，他們不只是選的課沒過，
還可能被退學。

但重點是：

強烈的心跳不見得就是焦慮。

也有可能是你的身體在準備要打仗，

準備在考試中得第一……

或你正要做一場演說，

站在臺上面對數百個人，
同時還被拍攝。

（笑聲）

我是認真的。

（笑聲）

研究顯示，當學生學會

製造出這種充滿能量的決心，

而不是製造出焦慮時，

他們考試的表現就會更佳。

那決心在他們的大腦中播種，
讓大腦用不同的方式去預測未來，

所以他們能讓自己不會亂了陣腳。

如果他們常常這麼做，

他們不僅能通過考試，

他們也會更容易通過他們選的課，

他們甚至可以大學畢業，

這對他們未來賺錢的潛能
有很大的影響。

所以我稱之為：
作用中的情緒智慧。

你們可以自己培養這種情緒智慧，

把它用在你們的日常生活中。

所以你可以試著

想像在早晨醒來

──我相信你們有過這種經驗，
我知道我有──

你們在早晨醒來，慢慢進入到意識，

感覺到一種糟透的懼怕感，

真的很悲慘的感覺，

立刻，你的大腦就會開始賽跑。

你開始想到你工作時
要處理的所有鳥事，

有一大堆未讀的電子郵件，

你永遠都不可能讀完，

還有待回覆的電話，

還有在市區另一頭的會議，

你還得要對抗塞車，

你接孩子就一定會遲到，

你的狗生病了，還有，
晚餐要煮什麼？

噢，我的天啊！

你的人生是怎麼回事？

我的人生是怎麼回事？

（笑聲）

那大腦的快速思考，就是預測。

你的大腦在尋找一種解釋，

用來解釋那種被你體驗為
「悲慘」的身體感知，

就像剛剛看到黑白斑圖像時，
你的大腦也是這樣做的。

所以，你的大腦在試著解釋
是什麼造成那些感知，

這樣你才會知道如何處理它們。

但那些感知，

可能並沒有在暗示
你的人生有什麼問題。

可能單純是身體造成的。

也許你是累了。

也許你睡眠不足。

也許你餓了。

也許你脫水了。

下一次你感覺到強烈的煩惱時，

問問自己：

這有沒有可能單純是身體造成的？

你有沒有可能把情緒上的苦惱

轉變成只是身體上的不舒服？

我並不是在暗示各位

你們可以施展幾項
絕地武士的心靈招術，

就可能可以讓自己不再沮喪、

不再焦慮，或不再有其他嚴重的狀況。

但我要告訴各位的是，

你比你想像中的還要
更能掌控你的情緒，

且你有能力

把情緒上的苦惱給調低一點，

因而降低它對你人生造成的後果，

做法就是要學習如何用不同的方式
來建立你自己的經驗。

我們所有人都能辦到，

透過一點練習，我們還能夠精通它，

就像開車一樣。

一開始，要很努力去做，

最終，會變成像是自動的一樣。

我不知道你們怎樣，

但我覺得這個訊息非常振奮人心，
能讓我覺得自己有能力，

而且它背後還有
數十年的研究在支持，

讓身為科學家的我也感到很高興。

但我也得警告你們，
它上面還有小字的警告訊息，

因為越多的控制
就意味著越多的責任。

如果你不受到深埋在你大腦內某處

且會自動觸發的

神話情緒電路所擺佈，

那麼，是由誰在負責？

當你的行為不當的時候是誰在負責？

是你。

並不是你應該要
因為你的情緒而受責備，

而是因為你今天的行為和經驗

會變成你的大腦為明天做的預測。

有時候，我們要為某些事負責，

並不是因為要怪罪我們，

而是因為我們是唯一能改變它的人。

「責任」是個很有分量的詞。

事實上，它的分量大到

讓人們有時候會覺得需要去抗拒

那些情緒是後天建造出來
而非天生內建的科學證據。

我們要為自己的情緒
負責的這個想法，

似乎非常難消化。

但，我想要告訴你們的是，
你們不需要被那個想法噎到。

只要深深吸一口氣，

如果需要的話，給自己倒杯水，

然後擁抱它。

擁抱那責任，

因為這條路會通往更健康的身體、

更公平和富有資訊的司法制度，

以及更有彈性、更強大的情緒生活。

謝謝你們。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