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默劇，能量人生：姚尚德 (Sunteck Yao) at TEDxTaipei 2012

好,我叫姚尚德

就是剛剛在你們身邊繞來繞去,轉來轉去

你們可能覺得有點有趣,新奇,驚恐

可能令你有點尷尬的默劇表演者

我現在卸了妝

用這個其實我不太擅長與人面對的這個臉孔
站在你們面前

我想要先跟你們聊聊我的創作

我2006從法國學完表演回來之後
其實一直在小劇場演出

剛開始我的表演創作
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談論我自己

可是到了2010年的時候
我做了一部戲叫做孩子

這部戲其實是重新回到
童年遭受性侵害的傷痛回憶裡

我試著在這創作裡跟自己做了一段對話

有一天演出結束後,有一個觀眾

大概是一個大學生,一個男生

他走過來,他問我說
尚德,我可以抱抱你嗎?

然後他在我耳邊輕輕講了一句話

他說
謝謝你,你也講出了我的故事

那一刻
突然間我覺得

好像我以前一直在自我沉溺的那種情緒裡面

突然間,我喘了一大口氣

一抬頭起來,看到原來在這社會上
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的人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產生了一種渴望

一直想要聽聽別人的故事
看看人家的生命是怎樣進行

我就開始走出劇場,走到了人群裡面

也慢慢走進自我與社會的一種關係當中

去年我通過雲門舞集的流浪者計畫

我到中國大陸走了20幾個城鎮

今年在台灣跟著兩個夥伴
走訪了台灣很多小角落

今天我想要從這個地方開始

跟你們談談這兩年的出走旅途中

我自己的一些感想還有反省

這個是在四川成都
少數幾個還保留下來的傳統市集

我很喜歡在傳統市場裡面表演

因為小時候我的父親經常帶我到菜市場去買菜

對於菜市場裡面那種獨特的氣味

人群裡面,就算是喧囂
表現出來那種生命力

其實是很讓我感動的

在這樣子的場合表演
我會很喜歡去挑戰我和觀眾間的距離

有時候剛開始不是這麼容易

比如說你們看這個大哥其實是被嚇到了

但是慢慢地,你讓他知道你在做什麼

你讓他了解你,有時候你會激發出他的笑容來

你看他的嘴角,有沒有慢慢地變化?

慢慢地變化

而有時候你激發出來的不只是他們的笑容

還有可能是他們強烈的表演欲

太high了

這是在南京街頭

一個為了籌措醫藥費而彈琴賣藝的大哥

我跟一個南京的朋友經過觀察了一下他

其實路人就走來走去的
根本不會有人圍觀聽他在幹嘛

也不會有人投錢給他

於是我就靈機一動
畫了一個臉,想說跟大哥來個互動

可能是因為畫上臉譜比較新奇的關係

慢慢就吸引人潮來
慢慢就有人投錢

我回台灣幾個月之後
我的南京朋友有一天傳來了一張照片

他說關於這個大哥的最新動態

然後照片的標題寫著
姚尚德,你看你幹了什麼好事

我幹了什麼好事呢?

有時候在旅途當中你會不經意地激發一些人

而有些人甚至做得比你更好

畫得太好了吧!

在我的中國大陸的整個巡迴裡面

其實對我來講表演跟玩耍常常是混合在一起的

比如說我在雲南大理城外的一個街區表演

那個地方可能因為青年人口外移很嚴重

所以多半是剩下一些老人跟小孩

我在巷子跟巷子之間穿梭表演

突然發現後面有一大群小孩子

大概十幾個小孩子跟著我

可是他們永遠跟我保持一段距離

每當我轉身想要跟他們互動的時候

小朋友就一哄而散不見了

可是他們在下一個巷子口又會成群結隊地出現

因為我表演那時其實是夏天

剛好那天又忘了帶水喝

所以表演到一半其實非常地累

於是就坐在路邊

那這群小朋友裡面有一個小女孩

她就慢慢走近我

她看了看我臉上的妝

看我很口渴的樣子

她說:哥哥你是不是口渴啊?要不要幫你找點水?

我覺得非常感動

然後她又繼續看著我的臉

我想說怎麼還不趕快去找水

然後她又看著我的臉說

哥哥你畫這個是防曬的嗎?

我想說好現代的觀念喔!

這時候另一個小女孩出聲了

她說才不是呢,他這個是唱戲的

很有藝文感

這時候另一個小男生突然大叫

這個是鬼啦,他是鬼

好恐怖喔,大白天出現鬼囉

於是所有的小朋友就跟著他叫
鬼啊!鬼啊!鬼啊!

然後就一哄而散地跑走了

於是我就看著我的水

慢慢地消失在盡頭

從來也沒有出現過

這個臉譜有時會嚇到人

可是有時候它會有正面的回應

我在上海黃浦劇場外面表演的時候

有一個80幾歲的老婆婆

她在旁邊看著我
然後慢慢走近我

看看我的臉,她說

啊,我知道,這個叫做啞劇

就是默劇的意思

我已經20幾年沒有在上海看到了

你知道聽到這句話
我心中非常地澎湃

感覺好像是千里覓得一個知音一樣

然後也因為婆婆的這段話

讓我更有動機想要帶著這個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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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接下來的旅程

然後帶著它,有多遠走多遠

去跟更多不同的人見面

用表演的方式
去跟更多人碰撞出更真實的火花

我今年其實把這個默劇出走的計畫
延伸回來台灣

我們去了滿多地方

因為是在自己的土地上
所以感受格外的不同

我自己把這趟旅程定義成
一個打破自我的旅程

它對我來說也是一個人生中

我現在37歲

37年來滿難得的一個學習之旅

這是在台東的大鳥部落

你們知道在表演默劇的時候

通常都有一個基本的常理

比如說我手上拿著一顆球是這個樣子

我丟出去,回來
基本上我還是維持這個球的樣子

不太可能,除非你是為了做梗

不太可能,丟出去
不太可能會變成這樣子

但是這群小孩子完完全全
打破了我的默劇邏輯

我在一片草地上種西瓜

好不容易種出一顆西瓜拿起來的時候

小朋友就在我的雙手之間

揮舞手,說根本什麼都沒有

我拿一朵花要送給她的時候

她說根本都是空氣

然後我轉向另外一片草地

想要尋找另一群觀眾的時候
這群小朋友就忽然奔上來

然後一直對我嘶嘶嘶,一直這樣子

然後不管我做什麼動作

他們就一直這樣子嘶嘶嘶

其實那一天我有點沮喪

因為我發現我沒有辦法應對這些小孩子

然後後來結束之後我很好奇

去問了其中一個小朋友說

為什麼你剛剛會有這樣的反應?

結果其中一個小朋友跟我講

我們是蛇族

這是我們的土地

你沒有經過我們同意

就在我們的土地上亂種東西

這是對我們非常大的不尊重

是啊

我們這次跑了很多偏鄉小學

到了原住民部落

甚至在城市裡一些獨特議題的區域

我們發現其實尊重這兩個字

其實是大家包括我們自己都常常忽略的

一個排灣族的小朋友用一個這麼直接的行動

給我一記當頭棒喝的教訓

其實對我來講是比好多課程還有用

除了他們之外

這個在新竹推廣自然農法的老師

他同樣也用行動教導了我

有一天我們在新竹街頭表演的時候

老師他來探班

基本上他是一個不苟言笑的老師

他看到我在化妝的時候
化到一半的時候他就說

嗯,不然,我也來表演一下好了

當然求之不得啊

趕快幫他化妝,怕他等下後悔

那化完妝之後,老師他不知道要幹嘛

所以我就說,老師你是一個農夫

那不然這樣子好了

我們在這條街道上

新竹芎林的街道上種滿所有的植物

於是他就開始在柏油路上

在變電箱,在公車站牌,甚至在行人身上

種下了很多無數隱形的種子

那因為老師他是一個很專業的農夫嘛

我看著他

老師種的這個西瓜未免也太肥美了

於是我就起了壞心眼想要去偷老師的瓜

於是我們兩個在你爭我奪的過程當中

老師突然慢下所有的動作

他把手上那個非常肥美的瓜捧在手心

默默地蹲坐下來
然後他從空中拿起一把隱形的刀

學得非常快

他把剖了一半的西瓜送給我吃

你知道這一個突然的轉折

我看著這個隱形的西瓜

心裡想

哇,分享的力量好強大喔!

而且分享有一種很寧靜的喜悅

是比我們剛剛的你爭我奪還要巨大的多

那關於分享,我在台南也有另一個特別的經驗

在台南透過這個朋友的介紹

我到了台南明德外役監獄

跟受刑人有了一場即興對話

因為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所以我就開始在大哥的面前

近距離接觸,開始表演,去試探他們,在他們面前模仿

在整個表演完後的Q&A

有一個大哥舉手,他說

老師我問你一個問題

我說什麼

你在外面表演的時候,模仿別人

你有沒有考慮到被你模仿的人的感受?

那...大哥你剛剛的感覺是什麼?

我非常想要打你

然後我就想說

天哪,會不會又是一個不尊重的事情發生了

可是在這時,那位大哥轉了一種語氣

很像一位哲學家,他幽幽地說

我從你的表演裡面就像看到一面鏡子

你表演出我自己不願意面對的那一部分

這件事情其實我到現在
還是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

我還在驗證當中

可是在這樣的一個地方

發生這樣一個交流跟對談

其實是在整趟旅程當中
對我來說非常美好的一件事情

整個旅程結束之後回來

有朋友問我說

你的夢想是什麼?

其實對我來說
我不是一個具有高度夢想的人

尤其夢想在現在這個社會其實是被高談闊論了

我反而從這些人身上看到

一種比夢想還更吸引人的東西

就是他們在自身之外的思考還有行動

儘管這種行動非常微小

儘管他們身邊沒有人去鼓掌喝采

可是身為一個表演者的我

在每一次謝幕時觀眾的掌聲之中

我自己失去了什麼東西

在劇場裡,世界跟社會

會不會變成只是一種討論的概念

而不是一個實際真實行動的發生

當現在很多人把行動變成一種標語,口號

或者在臉書上轉貼文按讚的次數

那這個世界,社會跟我們的關係

是近還是遠?

默劇出走其實會一直繼續進行下去

這是我自己把表演轉換成行動的第一步

我相信我會繼續走下去

謝謝你們

這是我今天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