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戲院對民主很重要

傳奇性的藝術導演歐斯卡 · 尤斯提斯認為：真相來自於不同想法的碰撞，戲院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讓我們看見那真相。在這場有力的演講中，尤斯提斯說明他計畫要觸及美國那些被許多其他機構所背棄的地方，傾聽製造業外移的州民的聲音。他說：「我們的職責是要支撐美國的遠景，這遠景不只呈現我們每個人各別的身份，還將我們結合起來，重新成為我們需要成為的共同性。」「那是戲院應該要做的事。」

戲院很重要是因為民主很重要。

戲院是民主的根本藝術形式，

我們知道這一點，
是因為它們在同一個城市誕生。

在西元六世紀末期，

西方民主的想法誕生了。

當然，在那時，

它只是個很不完全、
有瑕疵的民主，

但，權力應該來自於
被治理者的同意，

權力的流動方向應該是由下而上，

而非由上而下，

此想法在那十年中誕生。

在同樣那十年某個人——
據傳說，他叫做狄斯比斯——

發明了關於對話的想法。

發明對話，那是什麼意思？

嗯，我們知道，在戴歐尼修斯節，

雅典所有的市民

會聚集在雅典衛城旁，

他們會聽音樂，他們會看舞蹈，

他們會說故事，
這都是戴歐尼修斯節的一部分。

說故事就很像現在的情境：

我站在台上這裡，

我是單一的權威，

我在對你們說話。

你們只是坐著，接收我要說的內容。

你們可能會不同意我說的，
可能會認為我是個惱人的傻子，

你們可能無聊到極點，

但那對話大部分都是
發生在你們自己的腦袋裡。

但，如果改一下，
不再是由我對你們說話——

這是狄斯比斯想出來的——

我只要向左轉九十度，

我對台上的另一個人說話，會如何？

一切都改變了，

因為在那時刻，
我就不是「真相擁有者」；

我只是個有意見的人。

我是在跟別人說話。

你們知道嗎？

那個「別人」也有他自己的意見，

這是戲劇，記得要有衝突——
他們不認同我說的。

在兩種觀點之間有衝突存在。

而那麼做的論點在於，
唯一會有真相浮現的地方，

就是兩種不同觀點衝突的地方。

真相並非任何人所擁有的。

如果你相信民主，你就會相信這點。

如果你不相信這點，你就是獨裁者，

只是在忍受民主。

但那就是民主的基本論點，

不同觀點的衝突會導出真相。

另外，還會發生另一件事。

我並沒有請你們坐好聽我說。

我是在請你們向前傾，

想像我的觀點——

當我是個「角色」的時候，
看起來跟感覺起來就是這樣子的。

接著我會請你們轉換一下頭腦，

想像一下身為另一位
在說話的人，感覺是什麼。

我是在請你們行使「同理心」。

「真相來自不同想法的碰撞」
這個概念，

以及同理心的情緒肌肉，

都是民主公民權所必要的工具。

還會發生什麼？

會發生的第三件事其實就是你，

是共同體本身，是觀眾。

你們從自己的個人經驗
都知道，去看電影時，

當走進電影戲院，
發現影廳中都沒人，你會很開心，

因為你和電影之間不會有任何阻礙。

你可以大方伸展開來，
把腳放到前排的椅子上，

吃你的爆米花，好好享受。

但當你走入現場演出的戲院，

看到觀眾席已經半滿，

你的心會沉下來。

你馬上會感到失望，

因為不論你是否知道，

你去到那間戲院，

就是成為觀眾的一部分。

你是來取得集體經驗的，

大家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摒息，

等著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你走入那間戲院時，
或許只是一個個體的客人，

但如果戲院有做好它的工作，

當你走出戲院時，
你會覺得你自己是整體的一部分，

共同體的一部分，

內建在我藝術形式的 DNA 當中。

2500 年後，約瑟夫帕普決定，

文化應該屬於美國的每一個人，

而他的工作就是要實現這項承諾。

他創建了「公園中的
免費莎士比亞」戲院。

「公園中的免費莎士比亞」
根據很簡單的想法，

這個想法就是：最好的戲院，
我們所能產出最好的藝術，

應該要接觸到每個人，
應該屬於每個人，

而至今，

在中央公園，每個夏日晚上，

會有 2000 人排隊，

要看我們能提供的最好的戲劇。

那不是商業交易。

1967 年，在他想通了
這件事的 13 年後，

他又想通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只把經典給予人民，

還不夠讓民主圓圈變完整。

我們得要真正讓人民
去創作他們自己的經典，

站上舞台。

所以，在 1967 年，

喬瑟夫在阿斯托廣場鬧區
開了一間公眾劇院，

他所製作的第一場演出，
就是《毛髮》的首演。

這也是他第一次做
不是莎士比亞的戲劇。

《紐約時報》的克萊夫巴恩斯說，
那彷彿就是帕普拿了一支掃帚，

把東村街道上的
所有拒絕，通通掃到

公眾劇院的舞台上。

（笑聲）

他並沒有讚美的意思，

但喬瑟夫把這篇報導
陳列在大廳，他感到好驕傲。

（笑聲）（掌聲）

在接下來的幾年，
公眾劇院有許多出色的節目，

像是《給那些當彩虹出現，
就要考慮自殺的有色女孩》、

《歌舞線上》，

以及——這是我所能想出
最不凡的例子：

拉里克萊默出於愛滋病的憤怒
而發出野性吶喊的作品，

《血熱之心》。

因為當喬瑟夫在 1985 年
製作那齣劇作的時候，

在《紐約時報》上
法蘭克瑞奇的評論中，

關於愛滋病的資訊量比《紐約時報》

前四年所出版的所有資訊
加起來都還要多。

拉里透過撰寫這部作品的方式，

來改變關於愛滋病的對話，

而喬瑟夫是製作人。

我很有福氣，受到委任做了
東尼庫許納的《天使在美國》，

在做那齣戲和《血熱之心》的時候，

我們可以看出，文化真的在轉變，

並不是由戲院所造成的，

但戲院有扮演好它的角色，

改變了在美國被認為很娘的定義。

對此我感到非常驕傲。

（掌聲）

2005 年，我接下了
喬瑟夫在公眾劇院的工作，

我了解到我們的問題之一，
其實是由我們自己的成功所造成，

就是：公園中的莎士比亞成立時
是要成為大家都可使用的計畫，

而它現在是紐約市中最難取得的票。

大家要在門外過夜排隊
兩個晚上，才能買到票。

那是怎麼回事？

那會讓 98% 的人

完全不考慮要去那裡了。

所以我們重新成立了一個行動組，

把莎士比亞帶到監獄、遊民收容所、

所有五個行政區，甚至紐澤西

和威斯特徹斯特郡的社區中心。

該計畫向我們證明了一件事，
和我們本來的直覺相符：

大家對於戲院的需求，
和他們對食物或飲水的慾望

一樣強大。

這計畫一直非常成功，
我們還在持繼進行。

接著，還有一個障礙，
我們一直都還沒跨越，

那就是參與的障礙。

我們說，這個想法是：

我們要如何將戲院
從一種商品、一個物體，

轉變回它真正的本質——

人之間的一組關係？

在李爾戴本森奈特
很了不起的指導之下，

我們開始了「公眾作品」計畫，

現在，每年夏天，這個計畫

都會製作這些超棒的音樂盛會，

在盛會中，得過東尼獎的演員

和音樂家會與褓姆、
國內的工人、退伍軍人、

剛出獄的犯人、
業餘玩家，以及職業專家

肩並肩攜手合作，

一起同台演出。

它不只是個很棒的社會計畫，

它是我們所能做出最棒的藝術。

它的論點是：藝術才能並不是

少數人所擁有的。

身為人，天生就有藝術才能。

只是我們當中有些人
花了更多時間在練習它。

然後，偶爾——

（掌聲）

就會出現奇蹟，像《漢密爾頓》，

林曼努爾重新訴說這個國家
開國故事的不凡之作，

透過開國先驅的視角來呈現，
而他是來自西印度群島的

私生子移民孤兒。

林所做的，

就是莎士比亞所做的。

他將人民的聲音、人民的語言

提升成為詩節，

藉由這麼做，

讓那語言變得更尊貴，

也讓說那語言的人民變得更尊貴。

全劇的卡司用的
全部都是黑色和褐色皮膚的人，

林想要對我們說的是，

他要喚醒我們心中

美國最偉大的熱望，

我們更好的美國天使，

我們對於這個國家
能夠成為什麼樣子的看法，

位在美國夢核心位置的包容。

它在我體內、我們觀眾體內，

釋放出一波愛國主義，

已經證明，對此的胃口
是不會被滿足的。

但還有另一個面向，
我想用這個面向來作結，

這是我想要談的最後一個故事。

在座有些人可能聽過
當選而尚未就任的副總統彭斯

來紐約看《漢密爾頓》。

當他進來時，一些紐約人
對他發出噓聲。

他說了句很棒的話：

「那就是自由的聲音。」

在節目的最後，

我們在舞台上讀了
我認為非常有敬意的聲明，

而彭斯副總統聽了它，

但它點燃了某些怒火和推特風暴，

還有針對《漢密爾頓》的
一項網路抵制活動，

發動者是憤怒的人，
他們覺得我們不尊重他。

我看著那抵制，我說，
我們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所有這些簽署了抵制請願的人，

反正他們永遠不會去看《漢密爾頓》。

該劇永遠不會到
他們鄰近的城市演出。

就算有，他們也買不起票，

就算買得起票，他們也沒有人脈

可以取得票。

他們不是在抵制我們；

我們已經先抵制了他們。

如果你看看標上藍色
和紅色的美國選舉地圖，

如果我告訴你：

「喔，藍色標記代表

所有主要的非營利文化機構。」

那我告訴你的是真相。

你會相信我。

在文化上，我們所做的事，
完全和在經濟上、

教育體制上、科技上所做的一樣，

那就是背棄了這個國家大部分的人。

所以，這個包容的概念
得要持續下去。

明年秋天，我們有一場巡迴演出，

演出作品是讓林恩諾塔吉得了
普立茲獎的出色劇作《汗水》。

她花了數年時間
在賓州的雷丁做研究，

寫下這齣關於賓州去工業化的劇作：

如果鋼鐵工業外移會是怎樣的情況，

被釋放出來的怒火，

被釋放出來的壓力，

被釋放出來的種族主義，

都會因失業而起。

我們巡迴演出這齣劇的地點

是較偏鄉的郡，在包括賓州、

俄亥俄州、密西根州、

明尼蘇達州，和威斯康辛州。

我們和當地社區組織合作，

以確保我們不僅能觸及到
我們試圖觸及的族群，

同時也能有方法
反過來傾聽他們的聲音，

並說：「文化也到這裡來見你了。」

因為——

（掌聲）

我們這些在文化產業的人，

我們這些在戲院的人，

沒有權利說我們不知道
我們的職責是什麼。

它內建在我們
藝術形式的 DNA 當中。

我們的職責是
「彷彿要舉起大自然的鏡子，

讓輕蔑看見她的影像，

讓美德看見她的外表，

讓這個時代看到它的形式和壓力。」

我們的職責是要支撐著美國的遠景，

這個遠景呈現的不只是
我們每個人各別的身份，

還有它將我們結合起來，
重新成為我們需要成為的共性，

一體的感受，

整體的感受，

我們身為一個國家的感受。

那是戲院應該要做的事，

那是我們應該盡力而為
試著去做的事。

非常謝謝各位。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