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性領袖背後的驚人科學

在這場關於「雄性領袖」的演說中，靈長類學家弗蘭斯德瓦爾探究了權力的特權和代價，同時也提出人類和靈長類選擇領袖的方式有許多共同點。他的研究指出，雄性領袖有一些一般人未預期的能力（大方、同理心，甚至維護和平），他也解釋人類政治人物對於權力的掙扎。德瓦爾說：「如果這個人個頭很大、很強壯，會威嚇人，且會侮辱大家，他不見得就是雄性領袖。」

我一生中認識很多雄性領袖，

黑猩猩雄性領袖，

我要來談談雄性領袖是什麼，

因為我認為，在我們
也有雄性領袖的事物上，

有很多能向我們的近親學習的。

舉例來說，我認識
一隻雄性黑猩猩叫做艾莫斯，

牠很年輕，且牠是雄性領袖，

牠非常受歡迎，

但牠生病了，

牠失去了牠的地位，因為，
你們知道的，雄猩猩

在一英哩外就能發現你很虛弱，

所以牠們找上牠，

牠失去了牠的地位，
接著牠越病越重，

直到某個時點，我們得要將牠隔離。

這群動物住在滿是青草的島嶼上，

我們得要用一個籠子將牠隔離，

但我們讓籠子開了個縫，
讓其他的黑猩猩

仍然能接觸到牠。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非常感人。

其他黑猩猩會帶食物給牠，

會帶木毛給牠，

木毛是牠們用來當床
以及建立巢穴用的，

母黑猩猩會把木毛放在牠背後。

牠很沉重地傾身靠在牆壁上，

就像在醫院裡我們
會拿枕頭給病人墊著，

牠們則是把木毛放在牠的背後。

我心想，這是對待
雄性領袖的方式。

牠是被愛戴且尊敬的，
每隻黑猩猩都在照顧牠，

通常不見得會如此，

因為有些雄猩猩在失去地位之後
並沒有被好好地對待。

所以，艾莫斯是個
被愛戴的雄性領導者的例子，

至於「雄性領袖（alpha male）」
這個詞，若你們上網查，

會找到各種商業書籍，
教你如何成為雄性領袖，

而他們的意思是要擊敗其他人，

且要直接打向頭部，
讓其他人知道你是老大，

不要來惹我等等。

因為，對他們來說，
雄性領袖就是個惡霸。

而我真的不喜歡那種描述，

因為對於「雄性領袖」這個詞，
我其實也有點責任，

因為《黑猩猩政治學》
這本書是我寫的，

而紐特金瑞契把這本書
推薦給新進的國會議員。

我不知道這本書有什麼好處，
但他就推薦給了他們，

從那之後，「雄性領袖」
這個詞就變得很熱門。

但我認為這個詞
被用在錯誤的描述中。

它被拿來做很表淺的解讀，

那和真正的雄性領袖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來是此要解釋
雄性領袖是什麼。

這個詞本身的源頭
要再向前追溯許多。

要回到四○及五○年代，
關於狼的研究，

基本上，定義十分簡單。

等級排名最高的雄性，
就是雄性領袖。

等級排名最高的雌性，
就是雌性領袖。

每個靈長類動物群體，都會有
一隻雄性領袖、一隻雌性領袖，

不會超過，就只有一隻。

我來解釋一下這個過程。

首先，肢體語言。

你們在這裡看到的是
大小相同的兩隻雄猩猩，

但有一隻用直立的姿勢走路，
牠的毛也是站立著的，

手上拿著一塊大石頭，
牠就是雄性領袖。

另一隻雄性則是
喘吁吁地對牠發出呼嚕聲，

對牠表示順從，對牠屈身，

牠們一天需要做許多次這種儀式，

才能夠有穩定的關係。

讓我放一段實地拍攝的
影片給各位看。

會看到一隻雌猩猩對雄性領袖
喘吁吁地發出呼嚕聲，

各位可以看到這個過程。

雄性正在靠近，

雌性對牠發出呼嚕聲。

（黑猩猩發出呼嚕聲）

雄性的毛都立起來了，

牠在求偶炫耀。

我其實站得太近了。

黑猩猩比我強壯太多，

在這支影片中，我不夠審慎。

所以，你們看見牠所做的，

是牠把自己抬起來，用兩腳站立，

伸出雙臂。

這叫做雙足式的昂首闊步。

這是排名等級高的雄性
非常常見的姿勢，

這非常容易被認出來，
因為人類也會做這個動作。

（笑聲）

人類常常會做。

這張照片，我很喜歡的一點，

是旁邊的兩個老傢伙。

這是非常黑猩猩的景象，

在黑猩猩中，

通常會有已經過了顛峰期的雄猩猩，

牠們不能再是雄性領袖，

但牠們會開始玩權謀，組成聯盟，

在別的黑猩猩背後做手腳。

牠們會變得十分有影響力，

確實有可能會有老的雄猩猩

比雄性領袖本身還要有影響力。

舉個例子，

我很久以前在荷蘭動物園工作時

最常接觸三隻雄猩猩，

中間的那一隻是十七歲的雄性領袖。

在旁邊被牠梳洗的那一隻
年齡有兩倍大，

這隻老的雄猩猩讓牠成為領袖。

所以，各位可以想像，
這隻老的黑猩猩有非常大的權力，

因為是牠讓雄性領袖
成為雄性領袖的。

右邊的那一隻，

個別來說是最強壯的雄猩猩。

在囚禁的狀況下測試，

可以得知這隻雄猩猩
和其他兩隻沒有個別的過節，

牠唯一不滿的就是
兩隻黑猩猩結合在一起。

所以，在黑猩猩社會中
也會有聯盟形成，

讓牠們的社會比想像中還複雜。

這意味著，比如，

群體中最小的雄猩猩
也可能成為雄性領袖。

雄性領袖不需要最高大、最強壯。

最小的雄猩猩如果能找對朋友
並讓這些朋友保持開心，

或能得到雌性的支持，

牠就有可能當上雄性領袖。

結盟的體制讓一切變複雜了，

而我一直在美國這裡等待著，

等待初選，等待初選結束，

因為在那一刻就會需要展現團結。

我先讓各位看看在黑猩猩中的
團結是什麼樣子的。

在左圖中有兩隻雄猩猩，

牠們站在一起。

可以看見牠們有很大顆的犬齒。

牠們站在一起，
向群體中的其他黑猩猩宣示：

「我們是一起的。我們是一體的。」

右邊的雄猩猩同步走在一起。

那是另一種宣示牠們在一起的方式。

在結盟的體制中，宣示出團結

是非常重要的，

如我先前所言，在初選中，
我總是在等待那個時刻，

因為接著就會有同黨派的兩個成員，

牠們本來一直在互相鬥爭，

卻在某個時刻得要聯手。

這會造成非常尷尬的情況。

不喜歡彼此的人得要擁抱彼此，

站在一起，

對於黨派的團結，
這點是絕對必要的，

如果你不這麼做，黨派可能會分裂。

如果不太順利，就像這個案例—–

（笑聲）

那麼這個黨派就有大麻煩了，

因為他們沒有展現出團結。

所以，那是結盟的體制
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這也是人類和黑猩猩的共同之處。

那麼，你要如何成為雄性領袖？

首先，你得要讓人印象深刻
且要令人生畏，

偶爾要展現出你的精力，

顯示你非常強壯，

要做到這一點的方式很多。

但你還需要做其他的事，
你得要大方。

所以，舉例來說，
如果雄性想要競選，

罷黜現有的領袖，

這可能要花二或三個月的時間，

牠們會用這段時間
測試群體中的所有聯盟，

牠們也會變得十分大方。

牠們會很輕易就和大家分享食物。

或是牠們會開始逗弄雌猩猩的寶寶。

正常來說，雄猩猩
對於嬰兒不會特別感興趣，

但當牠們要從事競選時，

牠們就會對嬰兒
很感興趣，會逗弄嬰兒，

牠們會試圖巴結討好雌猩猩。

（笑聲）

當然，換作是人類，

這些男性候選人
像這樣高舉著嬰兒時，

總讓我感到很好奇。

嬰兒並不會特別喜歡
被這樣對待——

（笑聲）

但畢竟這是在對全世界
傳遞一個訊息，

他們總是得把嬰兒高舉在空中。

還有一點也讓我覺得很好奇的，

就是上一次的選舉中有女性候選人，

她抱起嬰兒的方式比較像是這樣，

這才是嬰兒喜歡的方式。

但，當然，她並不需要
傳遞訊息告訴大家

她能夠抱著嬰兒
且不會讓嬰兒摔落，

這是剛剛那位男性在傳遞的訊息。

所以，這是個很常見的戰略，

而雄猩猩

在競選的時候，會花很多時間

討好各黨派。

當上雄性領袖有什麼特權

和代價？

最大的特權就是雌猩猩。

食物其實不重要。

如果雄猩猩對
發情的雌猩猩有「性」趣，

牠們可以一星期不吃東西。

性比食物更重要。

所以，雄猩猩——

當然，我們演化生物學家
對此有一種解釋說法，

就是性會導致繁殖，

而演化成功就是用繁殖來測量的。

那就是萬物演化的方式。

所以，若雄性能夠透過
取得高的等級地位

來增加繁殖的成功，

雄性自動就會有野心
想要取得高的等級排名。

所以，那是項特權。

至於代價，其中一項當然就是

你得要讓你的伙伴開心。

如果你是因為老的雄猩猩支持
才得以取得權力，

你就得讓那隻老的雄猩猩
和雌猩猩交配。

如果不這麼做，那隻
老的雄猩猩就會生你的氣，

你就會失去這個伙伴。

所以，這可說是一項交易。

如果你用這種方式成為雄性領袖，
你就得要讓你的伙伴開心。

那是其中一項代價。

第二項代價是大家都想要你的位置。

雄性領袖的位置非常重要，

大家都想從你手上將之奪走，

所以你得要常常嚴防暗算。

你得要極度警戒。

比如，你得去瓦解其他猩猩的聯盟，

雄猩猩常常會結盟。

牠們有「分而治之」的策略。

所以，那是個壓力非常大的情況，
我們有確實的相關資料佐證。

資料來自實地，

這項研究的對象是狒狒，
而非黑猩猩，

在研究中，他們取得
狒狒的糞便樣本，

他們分析樣本中的糖皮質激素。

各位看到的這張圖中，

當雄性狒狒的等級排名越低，

牠糞便中的皮質醇含量就會越高。

但各位可以看到，雄性領袖

和最低等級排名的雄性狒狒
有一樣高的皮質醇含量。

因此，各位可能認為身為
雄性領袖是很好很棒的一件事，

但那其實是個壓力很大的位置，

我們可以從生理層面
來展示這一點。

至於義務呢？有什麼義務？

對我來說，這就是
十分有趣的地方，

這和各位對於雄性領袖的
典型形象認知有很大的差別。

雄性領袖有兩種義務。

第一，是要維持群體中的和平。

我們稱之為控制的角色，

控制群體中的打鬥，

第二，可以說是要當整個國度中

最有同理心的主要安慰者。

所以，首先，維護和平。

這是一隻雄猩猩在阻止
兩隻雌猩猩的鬥爭。

左邊和右邊的兩隻雌猩猩

為了食物一直在對彼此吼叫，

因為對雌猩猩來說，食物十分重要，

所以，這隻雄猩猩阻止牠們爭吵，
像這樣站在牠們之間。

我覺得很有趣的一點是，
當雄性領袖在做這件事時，

牠們能夠很公正。

牠們不會支持自己的母親
或是最好的朋友。

不會，牠們就是阻止鬥爭，

且一般來說牠們
會為劣勢的一方出頭。

這讓牠們在群體中非常受歡迎，

因為牠們能提供安全感，

保護等級排名最低的群體成員。

所以，牠們就會變得很公正，

這在黑猩猩當中是很不尋常的，

因為牠們通常都非常
喜愛自己的朋友等等，

且非常擅於此道的雄性領袖

能在群體中非常有效地維護和平。

牠們所做的第二件事，
就是展現對其他黑猩猩的同理。

我針對同理心做了很大量的研究，

我沒有時間深入探討這主題，

但現今，同理心是研究探討的主題，

針對齧齒目動物、犬類、

大象、靈長類動物，

各式各樣的動物。

各位看見的是兩隻倭黑猩猩。

前面的這一隻

在一場打鬥中被打得很慘。

後面的那一隻把牠的
手臂繞過牠、安慰牠。

這其實就是我們用來測量
孩童同理心的方式，

我們會看孩童對於
沮喪的人有什麼反應。

高等級排名的雄性常常會這麼做。

高等級排名的雄性會
在群體中提供大量的安慰，

雄性會到有地震的地方，

或有颶風的地方，

提供安慰。

教宗這麼做。總統這麼做。

世界上所有的領導者
都得做這項工作。

女王也會做，以此類推。

他們都得做這項工作，

所以，提供安慰是一項
非常重要的工作任務。

擅長做這兩件事的雄性，

會維護和平也會提供安慰，

就能成為非常受歡迎的領袖，

其實這裡還涉及到一些自我利益。

這麼做的目的不只是為了群體，

也是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

當雄性領袖變得越受歡迎，

且有越多其他成員尊敬、崇拜牠們，

當有其他成員要向牠們挑戰時，

牠們的位置就更安全，

因為當發生這種狀況時，
當然整個群體都會支持牠，

因為大家都想要保有
一個對牠們好的領袖。

所以，群體通常都
非常支持好的雄性領袖，

且完全不支持惡霸。

當惡霸失去了牠們的位置，

牠們的處境可能會非常糟。

這是關於安慰行為的資料。

這些資料是黑猩猩的安慰行為資料，

各位可以看到，
中低等級排名的黑猩猩，

雌猩猩會比雄猩猩更常安慰。

基本上，這是整個社群。

所有的哺乳動物同理心研究都發現

雌性會比雄性更常做出安慰行為。

但，看看雄性領袖。

雄性領袖遠比任何成員
做的安慰行為都更多。

基本上，資料呈現出的是
雄性領袖在擔任主要安慰者。

我想談的最後一件事，
和雌性領袖有關。

這張照片中的是「媽媽」，
牠是阿納姆動物園中的雌性領袖，

我先前在那裡工作，

牠現在在網路上火紅，

她在 59 歲時過世的影片，

在那時應該有十萬次點閱了，

發生的時間是在去年。

媽媽是群體中的絕對中心。

在身體上，牠並沒有
能力可以支配雄性。

牠的等級排名比雄性還低，
但牠卻是社群的中心，

如果社群中出現大麻煩，

大家最終都會以
得到媽媽的懷抱收場。

所以牠是個非常重要的角色。

所以，我並不想把雌性領袖

在黑猩猩群體中的位置放到最低。

另外還有一種物種跟我們的相近程度

不輸給黑猩猩，就是倭黑猩猩。

我們常常忘了倭黑猩猩，
但倭黑猩猩的社會是母權的社會，

一般來說，領袖的角色
是由雌性來擔任。

一般來說，這個角色是
位在社群最頂端的雌性，

我們不是很了解
這個過程是如何的、

牠們如何得到這個位置，
及要用這個位置做什麼，

因為我們對於倭黑猩猩的
一般知識就比較缺乏。

但我想要強調的是，

群體中的領袖不見得一定是雄性，

在與我們最接近的物種中，
就有一種的領袖是雌性。

我想要留給各位的訊息是，

如果對於我們人類社會中的男性，

比如身為老大的男性，

不論是在家中、在企業中，
或在華府等等，

你稱他們為雄性領袖時，

你不該用錯誤的標籤

來侮辱黑猩猩。

（笑聲）

不要把惡霸稱為雄性領袖。

如果這個人個頭很大、很強壯、
會威嚇人，且會侮辱大家，

他不見得就是雄性領袖。

雄性領袖有各式各樣的特質，

我曾在黑猩猩中看過
惡霸型的雄性領袖，

確實有，

但大部分我們看見的雄性領袖

都具有領導能力，

且和牠們的社群結合成為一體，

就像艾莫斯，到了最後，

還是受到愛戴和尊敬的，

這和各位的想法可能有很大的差異。

謝謝各位。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