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方新聞消失，民主也會消失

2004 年起，美國有近 1800 間新聞編輯室關閉，讓許多社區陷入黑暗中，不被看見、聽見。查克‧普朗克在這場熱血的演說及號召下，解釋了為什麼他要對抗他的僱主，讓大家意識到一個受到滅絕威脅的產業，並說明為什麼地方新聞是健康民主的重要元素。

我當記者已經超過二十三年，

我待過《阿肯色州民主公報》、
《匹茲堡論壇報》，

最近則是在《丹佛郵報》。

（掌聲）

2003 年我開始為
《丹佛郵報》工作時，

該報是全國十大報紙之一，

訂戶數量可觀，

旗下有近三百名記者。

當時，我三十幾歲。

在那個年紀又有野心的記者

都嚮往要為全國
最大的報紙之一工作，

比如《紐約時報》
或《華爾街日報》。

但是我待在《丹佛郵報》的前幾週

就讓我大開眼界，

我那時心想：「這就是我想要的。」

「我能在這裡建立職涯。」

七年過去了，

我們被賣給避險基金公司，

奧爾登全球資本。

幾年內——

（笑）

（笑聲）

在座有些人知道這個故事。

（笑聲）

幾年內，

過去業主和現在業主所下的併購令

把新聞編輯部的人砍了一半。

我能了解。

以前的經驗法則是，
報紙有八成的營收

來自昂貴的平面廣告和分類廣告。

隨著新興巨擘如 Google、
臉書、克雷格列表出現，

那些來自廣告的收入都蒸發了。

整個產業都面臨重大轉型，
從平面轉成數位形式。

奧爾登的指示是先數位化。

利用部落格、影片，和社群媒體。

他們說，將來有一天，

我們從網路上賺來的錢

就可以彌補我們在平面上的損失。

但那天始終沒有到來。

2013 年，我們因為
報導奧羅拉槍擊事件

得到了一座普立茲獎。

奧爾登下令要裁掉更多記者。

又一次，

再一次，

再一次，

再一次。

我們被迫揮別很有才華
又很努力的記者，

我們不只把他們視為朋友，

也視為家人。

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
像快被拉斷的橡皮筋，

要負責多個領域，
文章都是趕出來的。

2018 年三月，
在沒有窗戶的會議室中，

我們得知又要裁掉三十多個人。

這個報社曾經有三百個記者，

現在只剩下七十個。

那並不合理。

我們得到不只一座普立茲獎。

我們把焦點從平面轉移到數位，

我們達到了很有野心的目標，

上級寄出的電子郵件
大肆宣揚郵報的淨利率，

產業專家估計有 20%。

如果我們的公司
如此成功，獲利這麼高，

為什麼新聞編輯室不斷被裁員？

我知道在科羅拉多發生的狀況
也在全國各地發生。

從 2004 年起，

就有近一千八百間
新聞編輯室關門。

各位都聽過「食物沙漠」。

這則是「新聞沙漠」。

新聞沙漠指的是
幾乎沒有或完全沒有

新聞報導的社區，通常是整個郡。

更糟糕的是，

許多報紙變成了幽靈船，

以新聞編輯室之名假裝航行，

實際上只是用些複製來的
填充內容來賣廣告。

越來越多新聞編輯室
被賣給奧爾登這類公司。

在那會議中，

他們的意圖再清楚不過。

能用的盡量用，

剩下的就丟掉。

所以，我們和八名作家
組成的一個團隊秘密合作，

準備了特別的週日觀點版，

談論地方新聞的重要性。

（笑聲）

丹佛反抗軍像射出的飛彈，

像氫彈般爆炸。

〔丹佛郵報做出不凡的反抗之舉，
強烈要求其業主把報社賣掉〕

〔丹佛郵報的編委會
公開呼籲報社業主〕

〔談丹佛郵報、
乘人之危者及超級英雄〕

（掌聲及歡呼聲）

很顯然，憤怒的不只有我們。

但是意料之中，我被迫辭職。

（笑聲）

一年後，什麼都沒有改變。

「丹佛郵報」只剩下
一些讓人欽佩的孤獨記者

待在這個曾經很輝煌的報社
僅存的外殼下盡力而為。

至少在座應該有些人在想：

「所以呢？」對吧？

所以呢？就讓垂死的產業安息吧。

我可以理解這個想法。

一則，地方新聞
長年以來一直在走下坡，

在座很多人可能甚至不記得

有一份很棒的地方報紙
是怎樣的感覺。

也許各位曾經看過《驚爆焦點》
或《媒體先鋒》這類電影，

它們把過去的新聞業
描寫得很浪漫。

我來這裡不是要耍浪漫或懷舊。

我來這裡是要警告各位，
當地方新聞消失，

我們的民主也會消失。

那應該會影響到各位——

（掌聲及歡呼聲）

那應該會影響到各位，
不論各位是否有訂閱。

原因如下：

民主是人民做主的政府。

人民是權力和權威最根本的來源。

好的地方新聞編輯室
應當扮演一面鏡子。

其記者要去觀看社區
並將之反映出來。

那些資訊讓民眾能自立自主。

看見、知道、了解——

好的決策就是這麼來的。

如果有很好的地方報紙，

在每一場市議會的會議上
都會有記者出席。

他們會去聽州議會
和參議院的公聽會。

那些委員會公聽會都很重要，

現實是，它們有時也無聊得要命。

（笑聲）

記者會揭發出瑕疵
及計畫不周的議案，

那些法案就無法通過，
因為大眾完全知情。

讀者會去投票，

他們知道贊成和反對
每個選票議案背後的理由，

因為記者為他們做了
很多辛苦的功課。

還有更棒的，

研究者發現，閱讀地方報紙

能夠驅使 13%
不投票的人去投票。

13%。

（掌聲）

那樣的數字足以改變
許多選舉的結果。

如果沒有很好的地方報紙，

在投票時，選民會無依無靠，

感到困惑，

只能根據某一段法律措辭
來做出最佳猜測。

有瑕疵的議案能通過。

設想周道但非常專業的議案
反而無法通過。

投票變成只是選黨。

最近，在科羅拉多，
我們的州長競選

候選人人數是大家
記憶中最多的一次。

在過去幾年中，

記者會做完整的調查、審查、

詳細檢查事實、
做側寫、進行辯論，

刊在地方報紙上，
每個候選人都不放過。

這方面《丹佛郵報》盡力做到最好。

但是過去這種程度的嚴謹
報導和研究已經不復存在，

現在的狀況漸漸變成大眾被迫要

自行詮釋作秀式的政治演說
以及聰明的競選廣告。

因為廣告要花錢，

能否當選就變成由錢來決定。

初選結束後，

留下的候選人都是最富有

和資金最雄厚的。

許多有歷練、值得讚賞的候選人

無法存活，

因為，當地方新聞式微，

就連高價的選戰也會
變成付錢就能參一腳。

我們的新州長是價值
超過三億美金的候選人，

這會讓人感到意外嗎？

像唐納‧川普及霍華‧舒茲
這類億萬富翁的商人

能站上政治舞台，
會讓人感到意外嗎？

我不認為我們的國父
在談論自由公平的選舉時，

心中想的是這樣的選舉。

（掌聲及歡呼聲）

這正是為什麼我們不能

只仰賴大型的全國報紙，

如《華爾街日報》、
《紐約時報》及《華盛頓郵報》

那些都是很棒的報紙，

而且我們現在也比以往更需要它們。

但它們絕對不可能報導

全國每個郡的每一場選舉。

不可能。

最有能力去報導
地方選舉的新聞編輯室，

就該是當地的地方新聞編輯室。

如果當地有幸還有
地方新聞編輯室的話。

選舉日過後，

好的地方報紙仍然會
在那裡像監督人一樣守著。

有他們在看著，

政治人物的權力就不會那麼大，

警方會公正對待大眾，

就連大企業也會表現出最好的舉止。

數世代以來，這個機制都一直

協助提供資訊給我們、引導我們，

現在它卻不再像以前那樣運作了。

各位都切身知道有毒的
國族論述是怎樣的，

知道它已經變成了
對理性辯論的嘲諷。

當地方新聞編輯室關門，

全國各地的社區沒有人監視，
就會發生這種狀況。

除非我們能意識到地方新聞的式微

對於我們的社會有著很嚴重的後果，

要不然這個情況不可能會改善。

正常營運的地方新聞編輯室無法獲利，

而且在 Google 和臉書的時代，

它也沒機會獲利。

如果報紙對我們的民主如此重要，

我們就應該提供相應的資助。

（掌聲及歡呼聲）

我們不能冷眼旁觀，
讓我們的監督人被壓制。

我們不能讓更多社區
消失在黑暗中。

在第四權消失之前，

該是考量群眾募資選項的時候了，

否則，我們偉大的
民主實驗也會隨之消失。

光有反抗軍並不夠，還差很遠。

該是革命的時候了。

謝謝。

（掌聲及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