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事出有因”——以及我喜爱的其它谎言

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刻，你是如何坚持下去的？自从在35岁时被诊断出罹患四期癌症，凯特·鲍勒就一直在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一场深远、令人心碎而又意外有趣的演讲中，她提供了一些答案——怀疑“一切都事出有因”的说法，并分享她来之不易的生命智慧：当你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要如何去适应。“我相信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时刻，美好与爱依旧存在。“她如是说。

有一些医疗消息，

绝对没人希望听到。

我当然也没有。

三年前，我在办公室接到一通电话，

是我最近一次医疗扫描的结果。

我当时35岁，终于过上了
梦寐以求的生活。

我嫁给了高中的恋人，

在数年的努力之后终于成功怀孕。

没过多久扎克就降临人世，

完美的一岁小男孩，有时却像个恐龙，

这要看他的心情。

拥有扎克的生活非常适合我。

我从千人中脱颖而出，

第一次成功应聘了学校的岗位。

当时，

我做着梦想中的工作，

身边陪伴的是我的小孩，

和我从加拿大“进口”的丈夫。

（笑声）

但数月前，我开始感觉胃疼，

我拜访了很多专家，想查清原因。

没人能解释清楚。

之后毫无预兆的，

某医生的助手在我
工作时打电话给我，

告知我患上了四期癌症，

并且我需要立刻前往医院。

当时我大脑里唯一能想到的话是：

“但我还有个儿子，

我不能死。

这个世界不能结束，

这才刚刚开始。”

之后我打电话给我丈夫，
他飞奔过来，

我对他说了我所有的真心话。

我说：“我一直爱着你，

我一直爱着你。

非常对不起。

请照顾好我们的儿子。”

然后我前往医院，

途中我第一次想到，

“天呐，太讽刺了。”

我才刚写了一本叫“祝福”的书。

（笑声）

我是一名历史学家，

笃信“好人有好报”的说法。

我研究了基督教的一支，
别称“成功神学”，

它的名字很直白地告诉你
上帝希望你成功。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成功神学的信徒，

我仅仅是个观察者。

成功神学认为，若你有正确的信仰，

上帝就会奖励你。

如果你是个好人，又很虔诚，

上帝就会赐给你健康、财富，

以及无穷的快乐。

生命就像个回旋镖：

如果你是个好人，

那么你就会得到好报。

想积极的事，说积极的话。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当我18岁左右的时候，

对这类美国特色的神学感兴趣，

25岁时，我周游国家、
采访名人信徒。

我在十年间与电视布道者交谈，

他们深信上帝会给让你富有。

我采访过无数留着惊人
发型的大教堂主教，

关于现在他们是如何活出精彩的。

我探望过在医院等候室

和豪华办公室中的人，

我也与坐在轮椅上的人握手交谈，

他们祈祷自己能好起来。

我被叫作“家庭度假的破坏者”，

因为我总是要求
在镇上靓丽的大教堂处下车。

如果一处圣殿所有河流经过、

礼堂上盘旋着老鹰，

或是上面有巨大的旋转金球，

我一定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当我开始研究这些时，

“祝福”这个概念不是现在的意思，

这个概念并不像现在这样，

有一整条完整的“#祝福”
家居产品产业线。

那时没有大量个性化“#祝福”牌照，

或是T恤和霓虹灯艺术墙。

我没想到“祝福”会发展成
一个常见的文化俗套，

变成instagram上最常用的标签之一，

仅仅是用于庆祝比基尼短裤，

就好像在说：“我被祝福着，

谢谢你，耶稣，给了我这副身体。”

（笑声）

我还没完全理解成功神学

是如何成为了主要的国民宗教，

为美国梦的核心

做出另一个超常的解释。

成功神学推崇的不是
美国建立的本身，

而是美国人。

它将美国人的渴望、
努力和道德品质

神圣化及仪式化。

美国人坚信乐观主义，

他们自己就是见证。

尽管我告诉自己：

“我只是在研究这个东西，
我与他们不同，”

当我拿到诊断书时，

我突然明白，

自己已深陷霍雷肖·阿尔杰理论中。

如果你生活在这种文化中，
不管你是否信教，

很难避免陷入这样一种思维：

美德和成功是联系在一起的。

我越盯着看诊断书，

越是意识到，
对于“好人有好报”这句话，

我有着自己的理解。

我不优秀吗？

我某种程度上不是独一无二的吗？

至今为止，

我从未杀过人。

（笑声）

（掌声）

那么为什么这一切要发生在我身上？

我希望上帝让我变得优秀，

并且嘉奖我的虔诚，
只要一点小的奖励就可以。

好吧，我想要很多杰出奖励。

（笑声）

我相信苦难

只是我人生长路上
避不开的几条弯路而已。

就像其他人那样，
这种心态对我很有帮助。

成功神学驱使我努力、

志向高远、

抛弃恐惧。

曾几何时，
这种心态对我很有帮助，

直到现在，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
无法解决的困难；

直到我对着电话说：

“但我还有个儿子呀，”

因为我只能想到这句话。

那是最难以接受的一刻：

那通电话，赶去医院，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成功神学

辜负了我。

我自以为的优秀品质或特质，
都没法救我——

工作努力、人格良好、

机智幽默、眼光独道。

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我的人生是纸糊的，

别人的同样如此。

很难接受，在瞬息之间

会有困难完全摧毁某些事物，

或是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

我们都知道在人生中，
有“之前”和“之后”两个阶段。

我一直被要求做到不要后悔，

或是我学到很多。

但我要说不，

之前才更好。

在我患病后几个月，
我写下这些，

并且把它发给《纽约时报》的一位编辑。

回想起来，讲述一个
你人生中最脆弱的时刻，

并刊登在社论对页版，

并不能有效减轻脆弱的感觉。

（笑声）

我收到了数千份回信和邮件，

现在每天还能收到一些，

我认为这是因为我问的问题。

我问：如果坏事无缘无故地发生，

你们是如何活下去的？

我问：如果不相信好人有好报的话，

是不是能轻松地活下去？

甚至更加搞笑和糟糕的是，

我要求人们冷静下来，

不要再为坏事找缘由。

那么数千名读者做了什么？

他们在信中辩护说对于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一定有一个缘由，

并且他们非常想
让我理解这个缘由。

人们希望我向他们保证，
我患癌症是某个计划的一部分。

有几封信甚至提议说
是上帝计划让我得癌症，

这样我就能写出这些，帮助他人。

人们确信这是一场对我人性的测试，

或是证明了我曾做过什么坏事。

他们希望我毫不怀疑的相信，

在表面混乱的背后隐藏着逻辑。

当我还在医院的时候，

他们告诉我的丈夫，

一切都事出有因，

但当我丈夫说：

“我想听听理由。

我想知道为何我妻子命悬一线。”

他们却又支支吾吾。

然后我懂了，

我们都想知道原因，

我们都希望这些“准则”能够预测
我们的努力是否会获得回报，

我们的爱和支持是否
会让我们的伴侣开心、

让我们的孩子爱我们。

我们都希望在这个世界上，

每一分努力、痛苦或是
最深的希望会得到回报，

我们都希望世界上不会有愿望落空。

若说从四期癌症中我学到了什么，

那就是

在我的努力和我的寿命

没有任何的联系。

在最近的三年中，
我承受了许多痛苦与创伤，

远超我觉得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

另一天我意识到我已经
经历过太多腹部手术，

我的肚脐已经换过4次，

而最新的这颗是我最不喜欢的。

（笑声）

但同时，我也经历了爱，

无穷无尽的爱，

很难用语言来描述。

某天，我正在阅读

濒死体验研究基金会
的一份研究报告，

这种东西确实存在。

他们采访了各种情况下

人们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体验：

车祸、分娩、

自杀。

许多人提到了同样的奇怪事：

爱。

我确定如果它没能唤醒我的记忆，

让我想起一些不想告诉他人的事，

我肯定会无视它：

当我确信自己会死亡的时候，

我没有感到愤怒，

我感觉被爱着。

这是我所经历过最离奇的事之一。

当我应该感到被上帝抛弃的时候，

我并未化为灰烬。

我觉得自己漂浮着，

漂浮在爱与祈祷之上，

它们来自围绕在我周围、
如蜜蜂般嗡嗡作响的人，

给我带来慰问卡、袜子和鲜花，

还有上面绣有鼓励话语的被子。

但当他们坐在我的身旁，

握住我的手时，

我的痛苦好像不再属于我，

变成了我感知的他人的痛苦。

我正进入像我一样的人的世界，

人们在破碎的梦想前颤抖，

曾以为自己有能力实现；

在破碎的计划前战栗，
没意识到他们已制定这些计划。

我觉得自己与他人的联系加深，

体验着同样的经历。

这种感觉，围绕了我几个月。

事实上，我习惯于这个感觉，

甚至开始担心未来会失去它。

所以我开始询问我喜欢的朋友、
神学家、历史学家和修女：

“等我感觉不到被爱着了，
我要做什么？”

他们明白我在说什么，

因为他们或是自己经历过，

或是在基督教义中学到过。

他们回答：

“任它去。

这个感觉会消失的。

没办法让它回来。”

但他们提供给我这小小的保证，

而我接受了。

他们说：

“当这个感觉如潮水一般退去时，

它会留下印记。”

的确如此。

这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也没有可夸耀的地方，

这是一件礼物。

所以我无法用我的
5步神圣健康计划

和神奇的漂浮感

来回复那数千份邮件。

我发现世界被各种事件震动，
它们或喜或悲，

或华丽，或惨烈。

我无法调和矛盾，

除了我开始相信这两面

不会相互抵消。

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生命又是如此的艰难。

如今，我的状况还不错。

免疫疗法的药物好像起作用了，

而我们正在观察等待新的扫描结果。

我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久，

我希望能活到
捉弄我儿子的那一刻，

能看到我丈夫那美丽的头发掉光。

我觉得也许自己能活那么久。

但我正在学习怎么生活、

怎么去爱，

不计代价，

也没有任何保证和理由说
不会失去任何事物。

生活会伤透你的心，

生活可能会拿走你拥有的一切，

你希望的一切。

但我相信一种成功神学，

我相信

即使是在黑暗里，

也会有美好，

也会有爱。

时不时地，

好像总是有无尽的爱与美好。

谢谢。

（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