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论在科学中的重要性 | 乔·施瓦茨 | TEDxMontreal

化学家乔·施瓦茨（Joe Schwarcz）一直致力于公众科学教育，他谈论了怀疑论在科学中，尤其在化学中的重要性。

本场演讲于TEDx活动举行，TEDx活动采用TED大会形式举办，但由当地团体独立组织。欲知详情，请访问http://ted.com/tedx。

谢谢，非常感谢。

化学。

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对不对？

因为对很多人而言，
化学成了一种负面的词汇。

的确，想到化学品将入侵你的生活，

有时可能会令你抓狂不已。

事实上，我们对化学带着偏见。

为什么呢？

对化学，我们其实带有
许多的偏见和误解。

有的人认为，我们搞化学的
只是一群书呆子。

还有人认为，

化学家就是那些将自己锁在实验室
或者哪儿的一群疯狂科学家。

脑子里整天装着的，

净是要向毫无戒备心的人们
投放什么新的致癌物。

对很多人来说，
化学是魔鬼的工作。

我们化学家的工作，
就是将各种化学物混在一起，

而这些化学物，等同于毒素。

因此，人们想方设法，
追求那些“不含化学物质”的产品

（笑声）

在所有表述中，这种表述是最为荒谬的。

如果你买到某样东西，
宣称是不含化学物质的，

那这笔买卖，可就不划算了。

（笑声）

因为，你买到的是真空。

不是真空吸尘器，就是真空。

“真空”是这世上唯一
不含化学物质的东西——

如果你称它为“东西”的话。

但是，人们却拼命想要找到
不含化学物质的一种存在。

他们想在不含化学物质的世界中，
将孩子抚养成人。

他们想摆弄化学实验箱，
却又要不能含有化学物质。

（笑声）

真是令人叹服。

你知道，事实上，

4%醋酸溶液，
就被视为是化学物质了。

但你把这同样浓度的溶液，
倒进一瓶醋中，

突然间，它就摇身一变
成了“绿色有机”清洁剂了。

实际上，将人拒之门外的，
是那些复杂的化学名称。

Beta-D-呋喃果糖基-
Alpha-D-吡喃葡萄糖苷，

我相信这一长串一定吓坏了许多人。

让人乱了阵脚。

但是，你刚见到的这个词
其实就是糖的化学名而已。

仅凭名称中有几个音节，

你是无法判断一个物质有多安全，
或者多危险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研究它，去检测它。

这也是我们积累科学知识的过程。

而且，这也是在麦吉尔大学我所在的中心里，
我们正为之努力的事，

我们中心叫科学与社会中心。

我们想要向黑暗中投射一束光，

想要揭开化学神秘的面纱，

因为，化学确实是复杂的，

而且太多人对它充满疑惑。

我感兴趣的方向化学领域

我认为，它本应是一个备受关注的领域。

我对事实有了充分的认识，当然了，

化学品柜里，是有骷髅的。

确确实实，历史上，

我们曾经没能妥善的的处理
和对待化学物质。

化学物质，使用的地方不对、
时间不对、剂量不对

会造成大问题。

并不是每次总能将化学品处置得当。

但事实是，化学这种科学

就像一根线，串联起了所有科学。

如果你对分子有所了解，

知道它们如何互相作用，
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那你就能很好的理解

世界上什么可以发生，什么不可以。

事实上，我们的生活由化学编织而成，

这既是个比喻，也是事实。

它为我们的生活上色。

它用处很多。

看看你家的水槽下方，

你会找到各种各样的清洁品。

那么，它们都是什么呢？

就是化学品的拼贴画。

打开你药柜。

那些化学的混合物，我们叫作“药”。

再看看你的餐桌，

桌上的食物别无他尔，
只是非常、非常复杂的混合物而已，

由非常、非常多不同的化合物混合而成。

实际上，已知的化学物约有6000多万种

都收录在化学文摘里

当然，它们大多都是天然的。

有一些则是合成的。

但不管是合成还天然的，

都决定不了

这种物质对于人类健康的影响
或在人体中的反应。

人体不会以起源来区分化学物。

所以，我们约有6000万种已知化合物。

当你闻一杯咖啡，

不管你信不信，你所闻到的，
大概有1000种不同的化合物。

我们能确定这一点是非常厉害的。

其实，它们当中大部分已划分好了门类。

我们知道，其中有些是致癌物，

但我们还知道，咖啡并不致癌。

如果它致癌，我们一定会知道的。

已有足够多的流行病学证据能证明。

也有足够多的人，
他们知道咖啡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

他们都在喝咖啡。

那么，为什么既然咖啡里有致癌物，

但它却不致癌呢？

显然，这是因为，
咖啡里能找到的致癌物，含量极低。

此外，

咖啡里所含的另一些抗氧化剂

中和了那些有问题的化合物的作用。

由此来看，我们所生活的
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化学世界。

而且，我们将那些复杂的化学物质

又放进了世界上现存最复杂的“机器”中，

那就是人体。

人体是一个巨型化学容器。

我知道，人们以为

化学物质仅存放于试管或锥形瓶中。

但我们其实就是一大袋的化学物质。

里面有千百种不同的化合物。

实际上，对于化学物质，
不必害怕，也无需过誉。

我们需要去了解它。

它们就是一些东西而已。

它们没有生命。

也不会做任何决定。

而我们人类会。

举个例子。

氨，一种简单的分子，

却也是最有意思的分子之一。

氨改写了历史。

它可以用作化肥。

最初是由一位叫弗里茨·哈伯（Fritz Haber）
的德国化学家研发出来的。

它大大改进了农产品的产量。

养活了数百万人。

没有氨，世界会截然不同。

但这里让我来找点儿麻烦，

或者，我们让杰米·奥利弗（Jamie Oliver）来，

他凭借一己之力，

成功地找来了许多麻烦。

有些人可能不熟悉杰米，

他是一位有名的英国主厨，
他来到美国，

想要改变北美人饮食习惯。

老实说，我很欣赏杰米。

他推崇水果；推崇蔬菜。

我喜欢他的理论。

但他推广的方式有点问题。

不久前，

在他著名的电视节目中，

他向我们介绍了“粉红肉渣”，
粉红肉渣既不“粉红”，也不“渣”。

它是什么呢？

它是指，在加工肉时中，

去除了所有肉块后
从骨头上剥下来的肉。

实际上，它大部分是瘦肉，

但之后会用氨气进行处理，

确保没有病菌滋生。

他引入了这个概念，

他想要揭示氨的邪恶本质，

因为加工肉时用到了它。

他打开了身后的橱柜，

拿出了一瓶氨，
瓶身上有个骷髅图。

我搞了一辈子化学，
在全世界很多实验室都工作过。

但我从没见过有哪一瓶氨上标有骷髅图。

实际上，你也可以到超市和五金店去看看，

或上网找找，

你也不可能找到一瓶瓶身上有骷髅图的氨。

所以，那瓶氨瓶身上的图，
一定是为了节目特制的，

为了达到节目效果。

接着，杰米去拿了那瓶氨，

并把他们全部都洒在了肉上，

但实际并不是这样操作的。

氨蒸气用于所谓“粉红肉渣”的生产过程。

首先，氨蒸气一点也不危险。

我们制作食物时常常会用到氨。

它用于制作饼干，有膨胀作用。

事实上，氨甚至还能用于治疗咳嗽。

所以，氨本质上不具备危险性。

当然，某种程度而言，
所有的化学物可能会造成问题。

这要取决于你如何使用，在什么条件下使用

以及用量多少。

但杰米描述氨的方式，

足以吓到一些人了，

也足以让人们为此上街游行，

来反对“粉红肉渣”。

我并不是想让你认为，
我是在推崇粉红肉渣。

我不是。

我只是想说，它并非所描述的那样，
是一种有毒物

事实上，粉红肉渣含有的瘦肉，

可能比汉堡里其他的肉更多。

它还使肉类加工业能更有效的加工牛肉。

你可能会以为，牛会很开心，

因为未来粉红肉渣很可能会下架

随着节目播出，
很多快餐店都纷纷都将其下架。

但实际上并不完全对：

牛对此并不都是十分开心的，

因为，每年会有额外约150万头牛

要因此牺牲，

来弥补那些没从骨头上取下来的肉。

所以，你必须看一看全局。

让人变得偏执很容易，

只要吹毛求疵，只要去误导他们，

用片面的、不完整的信息碎片
来误导他们，

这些信息也不一定全对。

我不推崇粉色肉渣，
甚至连肉也不提倡。

我觉得在北美，我们吃太多肉了。

我认为我们应该减少肉的摄入量。

我们不需要巨型汉堡。

我一直推崇的是果蔬。

我们有足够的流行病学证据表明

多吃果蔬的人更健康。

所以这不是我反对杰米的原因。

我反对的，是他对科学的曲解。

在粉红肉渣的生产过程中，
并没有有毒的东西。

或许，几乎所有东西都可以
被描述成很危险的样子，

甚至连果蔬都可以。

以苹果为例。

或者说，咬一口苹果。

你知道你尝的是什么么？

你尝到的是300种不同的化合物，

它们不是添加剂，也不是农药残留。

它们是苹果的构成要素。

它们组成了苹果。

里面有些让人愉快的东西。

有丙酮。

而上一次你看见它。

可能是在你的洗甲油的标签上，

标签上方写着“不可饮用”。

（笑声）

那个苹果里，还有一些甲醛。

甲醛是一种防腐液。

是一种用来保存尸体的东西

也是人绝不想吃进去的东西！

那么，我们的苹果中含有丙酮。

丙酮有剧毒。

实际上，你倒是可以
在一瓶丙酮上贴上骷髅图。

那么，你吃了那个苹果，
会发生什么呢？

你会丙酮中毒么？

没事，里面还有甲醛呢。

所以，要是你不走运中毒去世了，

那你去世得也非常划算，
因为你都事先做好了防腐。

（笑声和掌声）

当然，这个假设很无厘头，

因为我们知道，

苹果中丙酮和甲醛的含量非常低，

与维生素和多酚含量相比，
微不足道。

含量是关键。

没有安全的物质，只有安全的用法。

500年前，

伟大的炼金术师、哲学家、医生
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

曾说过："Sola dosis facit venenum."

对于那些忘了拉丁语怎么说的人，
翻译一下：

“只有剂量使人中毒。”

数量至关重要。

你知道阿司匹林可以治疗头痛。

但多少才管用呢？

取一片，舔一口，
你的头痛不会消失。

取两片，吞下它们，
你的头痛就会消失。

取一整瓶，全吞了；

你可能会消失。

（笑声）

只有剂量使人中毒。

然而，还有一点很重要，

有时候剂量可能会非常小。

我们要精确到数字。

例如，有一个你经常会
听到的化学物质

叫做双酚A，

新闻里非常常见。

它常见于罐装食品

会从内层涂料的环氧树脂中渗出，

能防止罐身的金属物质渗进食物，

反之亦然。

那么，一点点的双酚A，
剂量再小，也会渗出。

最终进入我们体内。

实际上，在我们的尿液中
可以检测到双酚A。

问题是，这种化学物质，

双酚A，

被视为一种内分泌干扰素。

会干扰我们的荷尔蒙。

而任何干扰荷尔蒙的物质，
都需要警惕。

因此，人们对双酚A进行了广泛的研究。

我们并没有最终答案。

科学很少给我们最终答案。

双酚A是个奇怪的化学物，
因为它的剂量反应曲线很奇怪。

通常，人们认为毒性
会随着剂量增加而呈线性增强。

而在双酚A这种激素化合物中，

情况却并非如此。

所以，即使是浓度非常小，
作用也非常明显。

实际上它可以是有益的，

而当你减少剂量后，
反而变成了有害的。

这是最反常的了。

因此，对双酚A，还有待进一步探究。

因为这种概念，
我们称之为毒物兴奋效应，

在科学领域还比较新。

毒理学是非常复杂的一门学问。

但生活中，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东西

比人体摄入的微量双酚A更令人担心。

开车不系安全带、

吸烟、

中午在太阳下躺着暴晒，

这些远比微量双酚A更令人担忧。

生活处处有风险。

我们无法摆脱。

可能你只是正常散个步，
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笑声）

哦，别担心，我们是好人，
这图是假的，小鸭子们没事。

但这群小生物，
也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无辜。

（笑声）

所以，风险无处不在。

我们生活中存在着风险，
尤其当我们和化学物质共处时。

但化学物质的存在，
并不等于存风险的存在。

它取决于数量。

今天，借助现代分析技术，

我们的气象色谱、我们的质谱仪，

我们可以探测到
万亿分之一的水平的物质。

相当于3.2万年中的一秒那么小。

这不是在草垛里捞针，

这是在一个全是草垛的世界里捞针。

而且，当你在草垛里翻来找去时，

你可能还会遇到一些霉菌，

这些霉菌会产生一些剧毒物质，

即使它们是天然的，

因为，天然并不等于安全，
合成也并不等于危险。

这是最大的迷思之一。

从天然还是合成的，你完全看不出

一个物质的潜在毒性。

想知道一个东西是否危险，
唯一的判定方法就是去研究它。

研究它的分子结构，

分析它，

产生化学反应，

在动物身上做实验，

但在动物身上的高剂量研究，
并不一定会反映在人类身上。

人类不是巨型鼠。

但显然也有例外。

（笑声）

所以必须要非常小心，

因为即使是非常相近的物种，
也存在巨大差异。

二噁英，被人们广为讨论

认为是已知的对人类毒性最大的物质，
可能是这样。

二噁英绝非有意制造。

它往往是一些工业过程中的副产品。

但我们生活的环境里，也存在二噁英。

如果你是豚鼠的话，

那么它确实是毒性最大的物质。

但如果你是只仓鼠，
你可以毫发无伤，尽情玩耍。

所以，这里我们有两个非常相近的物种，

但对同一物质的毒性反应却截然不同。

然后我们回到人身上，

在毒性反应上，动物和人
甚至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怎能用动物试验结果来预测人呢？

我们不能，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们不能在人体上试验。

但问题真正的所在之处，

是预测在儿童体内的反应。

为什么呢？因为孩子不是
小一号的成年人。

儿童的机体系统非常不同，

当孩子暴露在内分泌干扰物等化学物质中，

我们需要尤其当心。

因为对成人来说，
这些化学物可能没那么有害，

但对儿童就不一定了。

不幸的是，

就像我们说的，风险无处不在，

我们无处可逃。

可能你可以找到替代物，

但若不小心，

替代物可能会比原来的更加危险。

所以，当我们想要以新物质
来替代双酚A时，

我们最好先确保

我们引入的替代品

一定要比双酚A更好、更安全。

当然，对所有这些会有各种各样的观点。

这也是科学运作的方式。

人们读文献、做实验，

会得出各种结论，

并不总是一致的。

不管什么议题，总会有各种观点。

然而，各种观点的支持人数，
很少有持平的。

在全球变暖、内分泌干扰物
这些议题上，

科学界大多数会支持一方，

仅少数人会支持另一方。

但很多情况下，少数人往往影响力更大，

他们的观点听起来更诱人。

但在科学界，当然我们有同行审议，

会通过实验来验证。

我们不能挑数据。

但不幸的是，伪科学家经常这么做。

近来，有太多文章发表，

基本上你可能有的任何想法
都可以找到佐证。

然而，当你用真正的科学方法研究时，

你不能像挑樱桃一样挑选数据。

你得像把所有的樱桃从树上
摇下来一样，收集所有数据，

然后将它们混合、捣碎。

再亲自品尝，

不过，希望最后你不会一团糟。

（笑声）

这才是唯一

科学的方法，

要去权衡风险和收益。

但为了做到这一点，
我们需要一定的基础。

我们需要对科学有基本的了解。

这也是为什么我非常推崇早期教育。

我们推动小学科学教育。

这对培养科学素养至关重要，

与培养其他领域的素养一样。

我们得去追求这种科学素质教育，

不论多么困难。

我们需要确保，

最终，我们的广大群众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拥有良好的科学素质。

因为我们所做的所有的技术性决策，

都基于一些对化学的深刻理解。

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得出去为化学摇旗呐喊。

完全不是。

我们要做的，是合理评估，

确保人们能够理解，

我们不必将化学物拒之门外，

也不必对其大肆吹捧。

我们要去理解它们，并善加利用。

这是我们今天在绿色化学这把大伞下，
试图去做的事情。

如今，我们拥有庞大的信息库，

我们知道化学物质的毒性特征，

我们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原材料，

我们知道怎样更有效地进行化学反应，

化学一直在进化，

当我们从事化学这项事业，

这个我觉得神奇的事业时，

我们的预测也做得越来越好。

并不是每个人都同意我的观点。

有人认为化学家是个
完全不一样的物种。

但是，我希望，

我能够让你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也有人性。

我们从分子的视角看世界，

看它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这不代表我们无所不知。

不，我们做不到。

我们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世界如此复杂，

有6000万种化学物，
有各种各样的化学反应。

很可能，对一些问题，

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但我们会试一试，

（笑声）

试着找出答案，

这正是我们在麦吉尔大学的
中心里正在做的，

我们的中心独具特色。

下周，我们会重新上线我们的网站，
用一个新网址。

新网站比以前更先进、更有趣。

你们也可以在脸书和推特上关注我们，

如果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向我们提出。

我们开设社交账号的初衷就是这个。

希望我们能为你们答疑解惑，

向你们展示，其实，化学有一点神奇。

谢谢。

（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