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窮人也是城市規劃的一部分呢？

全世界幾乎有十億人住在非正式的社區和貧民窟中，通常都缺乏乾淨用水、廁所或完善道路等基礎建設。都市規劃專家史姆露蒂庫古喬哈里分析說明了關於這些社區的迷思，並舉例了一些簡單、常識性的解決方案，若想解決問題，政府和建築師必須和居民攜手合作，而不是忽略他們。

我們想像中的城市是什麼樣子？

當我們想到「城市」時，

我們通常會有這種聯想。

但，如果各位看到的並不是全貌，

事實上還有「城中之城」呢？

城市中的這個部分
通常被視為貧民窟、

非法住屋、非正式社區，

住在這裡的人，通常
被視為非法、非正式，

罪犯、受惠者、乞討者等等。

但，在現實中，

他們是沒有選擇權的窮人。

貧窮是個惡性循環。

如果出生就貧窮，可能要花
三個以上的世代才能擺脫。

許多人被迫待在這個
循環中，別無選擇，

住在人行道上、

火車軌道邊、

垃圾場裡、

河邊、

沼澤，以及許多這類
不宜居住的空間，

沒有乾淨用水、廁所或住屋。

但這些地方對我來說並不陌生，

因為我從六歲開始就
陪著身為醫生的爸爸

在孟買的貧民窟治療病人。

成長過程中，我下課後都會去
幫他背裝滿藥品的袋子——

我很愛這麼做。

我想要為這些地方做點什麼，

我決定成為建築師。

但，我很早就了解到

建築之美只屬於有錢人的世界。

所以我決定去做都市規劃，

加入一個印度非政府組織，
和都市窮人合作，

這些窮人組成自發性
團體爭取基本服務，

比如用水、衛生、住屋，
讓窮人能在城市中生活。

我的人生中，花了十年時間

在專業教育與學習上，

接著再花五年把學過的都忘掉。

因為我了解到，

我受過的所有建築、
設計、規劃相關訓練

跟現實非常脫節。

此時，我學到了選擇的力量。

我拋開許多過去所學，

但有兩個關於窮人的迷思

與我們息息相關，
我想要跟大家分享。

第一個迷思是在人們的理解中，

窮人移入城市是一種問題。

遷移真的是一個選擇嗎？

我的恩師希拉帕特爾

問過那些認為窮人遷移
是個問題的人，

她說：「去問問你的祖父，
他從哪裡來。」

當窮人遷入城市時，
他們會做什麼？

讓我舉個例子。

這是孟買國際機場。

各位看到藍色的區域是
它周圍的非正式社區。

大約有七萬五千個人住在這裡。

所以，這些人是誰？

他們默默在飯店、餐廳工作，

擔任勞工、褓姆、家庭幫傭，

及無數其他工作，

都是使城市能順利運作
不可或缺的工作。

他們住在哪裡？

在大部分的城市裡，
他們都住在貧民區。

讓我們再想一次。

我們真的希望窮人別再
遷入我們的城市嗎？

如果他們能選擇不要遷入呢？

第二個迷思是我的個人經驗。

也就是我們專業人士
懂比較多的這種態度。

我們喜歡為他人做選擇，

特別是為窮人。

讓我分享一段經歷。

有一個研討會計劃設計
兩百五十間新住屋

給住在附近貧民區的貧困家庭。

研討會上提出不同的建材，

從混凝紙漿、紙板、蜂巢等都有，

只因為這些是負擔得起的建材。

但有一個點子，是運輸用的貨櫃。

我們馬上同意用它，

因為我們認為它比較耐用、
可擴展、負擔得起。

但，在這次簡報中，

有位來自貧民區的
女士謙虛地發聲。

她問簡報的講者：

「你會選擇住在這裡面嗎？」

（笑聲）

「如果你不會，那你
為什麼認為我們會？」

在這一刻，我學到必須
拋開過去所學，

我了解到，貧窮只影響了
他們能負擔多少——

並沒有影響他們的抱負。

窮人一生都住在暫時性建築中。

他們從一面牆換到另一面牆，
從磚塊屋搬到錫屋。

他們從竹子、防水布、
塑膠所搭建的建築

搬到紙板、錫做的建築，

再到磚屋、水泥屋，就像我們一樣。

某種程度上，我們把我們的
選擇強加給他們。

我們應該強迫他們採納我們的選擇，

還是拓展出更多選擇給他們？

如果給予人們選擇的機會呢？

這些女子住在一個孟買
當地社區的人行道上。

她們經常遭到驅逐，
而她們的因應方式是

組織一個女性互助組織，
叫做瑪西拉米蘭。

她們不只對抗掌權者的驅逐、

存錢、買地，

她們還設計並協助建造
她們自己的房子。

這些女性都不識字，
她們怎麼辦到的？

她們用地墊和莎麗來做度量。

一件莎麗是四公尺長、一公尺半寬。

她們用這些日常物品
來展示房屋模型。

她們甚至做了三個選項供選擇，

並邀請她們的鄰居來參觀。

（笑聲）

大家都喜歡這個有閣樓的選項，

只因為它有兩個特點。

第一，它能讓更大的
家庭睡在裡面。

第二，它適合做家庭代工，

比如做手鐲、設計珠寶、

刺繡、包裝物品等等。

他們也決定裡面不要有廁所，

但要把廁所設在外面的走廊上，

因為這樣有更多空間，也比較便宜。

專業人士絕對不會想到

這些考量。

在正式的設計中，
屋內一定要有廁所。

這些都是比較小的例子——

讓我分享一些更大的情境：

八億八千一百萬人——

約是目前世界人口的六分之一——

住在貧民區及非正式的居住地。

幾乎南半球的每個城市中

都有跟小鎮一樣大的大型貧民區。

奈洛比有基貝拉，

孟買有達拉維，

南非有卡雅利沙，
這只是幾個例子。

一開始，它們都位在
垃圾場和廢棄土地上，

都是城市不感興趣的地方。

隨著城市成長，

窮人開始在這些土地上建設，

漸漸地，這些土地有了價值。

現今，這些土地變成
房地產的搶手地點，

人人都想要分一杯羹。

所以，城市和掌權者
選擇如何處理它們？

他們採取拆除並驅逐居民，

迫使他們搬離他們的城市和經濟，

只為了建造新的基礎建設。

他們把這些居民搬到垂直的住宅中，

在現實中看起來是這樣的。

如此高密度的建築

缺乏天然光且通風不佳，

常會形成不健康的環境。

一方面，

窮人並沒有參與設計，

且建造的品質很糟糕。

另一方面，

他們不知道如何維護，

比如，保留帳單、保留記錄、
組織社群——

這對他們來說一向很困難。

他們被迫搬到這種正式住宅，

幾年內，他們就會變成這樣。

因為正式化並不是一種
產物，是一種過程。

對窮人來說，從非正式
到正式是一趟旅程。

要花時間接受和適應。

沒有選擇時，

就會變成這樣，

將來，這些地方恐怕
就會變成貧民窟。

如果我們不這麼做，
改成提供住屋給窮人，

讓他們選擇成為我們城市的一部分，

協助他們開發居住地，

提供他們基本建設，
就像這張照片？

想想這樣會如何：
如果城市和政府能合作，

如果政府承認窮人，

他們能夠一起做建設？

這是穆庫魯。

它是奈洛比的大型非正式居住地。

它是非洲最大的居住地。

有三十萬人住在

那片超過六百五十英畝的土地上。

它的規模可以比擬成

將匹茲堡的人口擠到
紐約中央公園裡面。

那就是穆庫魯。

讓大家看一下，

這個就是當地住屋的狀況。

社區裡面看起來就像這樣。

簡單來說，在穆庫魯的
生活是什麼樣子？

五百五十個人共用一個水龍頭，

要支付的費用是城市中
其他居民的九倍，

只因為沒有水利基礎設施，
且水是用賣的。

許多人工作結束回來之後
卻發現自己的房子不見了，

房子可能被堆土機清除，

或是被燒毀。

因為厭倦了這種情況，

當地貧民窟居民的聯盟「蒙加諾」

決定不再坐視。

在四年間，

他們組織了兩萬名居民

來收集資料、繪製建設圖，

再通通結合起來。

計畫非常簡單——

他們只有四項要求。

他們要乾淨用水、

廁所、像樣的道路，

還有，最重要的，不要被驅逐。

他們向奈洛比政府提出這個計畫。

史上頭一遭，

城市同意要進行。

奈洛比市、肯亞政府，

宣佈穆庫魯為特別規劃區，

意即，該區人民可以提出
他們自己的計畫。

該區人民可以制定出
自己的標準和規則，

因為適用於正式公民的標準

並不適用於非正式的環境。

用例子來說，那是什麼意思？

若這些是穆庫魯的道路，
各位可以看到，

道路兩側都有房子。

如果要讓城市巴士進入，

根據標準，

規劃者必須要設計很奢侈的
二十五公尺寬道路。

那就表示 25% 的建築
會被取代掉——

很多人會失去家園。

所以我們換了個方法，
使用十二公尺寬的道路，

建築物仍保持完整，還能在

不妥協掉太多建設的情況下
引進城市巴士。

讓我們來看另一個例子：社區廁所。

在高密度的區域，

廁所沒有辦法設置隔間，

不能像我們的公共廁所那樣。

所以我們考慮區分為
男性區和女性區。

但，試想這個情況。

早上，去廁所的尖峰時段，

人人都非常急著需要解放，

如果排隊的隊伍有五十人，

且有一個孩子站在一個成人後面，

誰會贏？

最後孩子就會蹲在外面上廁所。

那就是為什麼女性決定

要有分開的蹲式區域給孩子專用。

誰會考量到這些？

這裡的想法是，當窮人能做選擇，

他們會選得比較好。

他們能選擇對他們有用的。

所以，選擇就是一切。

而權力決定選擇。

我們需要那些掌權的人——

政治人物、領導人、政府、

建築師、規劃者、制度、研究者——

以及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所有人
都要能尊重不同的選擇。

不要幫別人、幫窮人
選擇什麼是對的，

我們應該認可並賦予
他們權力去做選擇。

這樣我們才能為未來

建造出更好、更包容的城市，

完成城市的意象，

讓城市的建造立基在
居民的選擇上。

謝謝。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