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0.835,0:00:04.789
我向各位保證我不唱歌，[br]不要用我的歌聲殘害大家。

0:00:04.789,0:00:07.919
我是歷史學家，

0:00:08.663,0:00:11.787
也有些哲學的背景，

0:00:12.037,0:00:16.868
我主要的研究領域[br]基本上是東南亞的歷史，

0:00:16.898,0:00:21.054
著重在十九世紀殖民時期的東南亞。

0:00:21.078,0:00:24.658
過去幾年來，我一直在做的事情

0:00:24.678,0:00:28.486
是針對構成我們觀點的一些想法，

0:00:28.506,0:00:31.504
去追蹤它們背後的歷史，

0:00:31.528,0:00:33.839
也就是在亞洲，在東南亞，

0:00:33.863,0:00:36.651
我們用以看待自己和了解自己的想法。

0:00:36.811,0:00:40.331
身為歷史學家，

0:00:40.351,0:00:44.071
有一件事我無法解釋，

0:00:44.095,0:00:47.544
且讓我困惑了很長一段時間，

0:00:47.687,0:00:52.237
那就是：某些想法、某些觀點

0:00:52.257,0:00:57.999
為什麼似乎永遠擺脫不掉？

0:00:58.711,0:01:00.531
我不知道為什麼。

0:01:00.967,0:01:04.977
我特別有興趣想了解

0:01:04.997,0:01:08.056
為什麼有些人——絕對不是所有人——

0:01:08.080,0:01:13.075
為什麼後殖民時期的亞洲會有一些人

0:01:13.819,0:01:20.266
對殖民往事仍然抱持著浪漫的想法，

0:01:20.488,0:01:23.144
透過粉飾的鏡頭來看它，

0:01:23.168,0:01:28.102
好像那個時代充滿仁慈、美好、愉快，

0:01:28.268,0:01:30.417
明明歷史學家都知道，

0:01:30.447,0:01:34.712
事實上，整個殖民時期歷史

0:01:34.760,0:01:38.170
充滿暴力、壓迫、黑暗。

0:01:38.208,0:01:42.301
我們來想像一下，[br]我為自己打造了時光機。

0:01:42.325,0:01:44.583
（模仿音效）我打造了時光機，

0:01:44.599,0:01:47.756
把我自己送回 1860 年代，

0:01:47.780,0:01:50.290
我出生前一百年。

0:01:51.000,0:01:55.916
天啊，我剛洩露了我的年齡。[br]好，我回到我出生前一百年。

0:01:56.236,0:02:00.565
如果我回到了殖民時期的東南亞，

0:02:00.589,0:02:02.471
時間是十九世紀，

0:02:03.142,0:02:04.871
我不會是教授。

0:02:05.329,0:02:07.302
歷史學家知道這一點。

0:02:07.610,0:02:09.804
但，儘管如此，

0:02:11.253,0:02:15.135
還是有些人仍然願意相信

0:02:15.159,0:02:18.481
那段過去沒有那麼陰暗，

0:02:18.505,0:02:21.873
它仍然有著浪漫的一面。

0:02:21.897,0:02:23.934
現在，身為歷史學家的我，

0:02:23.958,0:02:26.320
在這裡遇到了歷史的限制，

0:02:26.628,0:02:28.905
因為我能追蹤想法。

0:02:28.929,0:02:34.293
我能夠找到某些陳詞濫調、[br]某些刻板印象的源頭，

0:02:34.317,0:02:38.161
我能告訴你，是誰、在何時、[br]在哪裡、在哪本書中想出來的。

0:02:38.185,0:02:39.815
但有件事我辦不到：

0:02:39.839,0:02:46.282
我無法進入一個人內在的主觀心智

0:02:47.083,0:02:49.046
並改變他們的想法。

0:02:49.790,0:02:53.130
我想，就是這個情況、這個原因，[br]讓我在過去幾年間，

0:02:53.154,0:02:58.532
越來越沉迷於心理學[br]以及認知行為治療這類的領域；

0:02:58.552,0:03:03.098
因為在這些領域，[br]學者會去研究人對想法的堅持。

0:03:03.122,0:03:05.870
為什麼人會有某種成見？

0:03:05.921,0:03:07.594
為什麼會有某些偏頗的想法、

0:03:07.612,0:03:09.202
某些恐懼？

0:03:09.641,0:03:14.949
不幸的是，我們所處的世界[br]仍然堅持仇女的態度、

0:03:15.290,0:03:17.704
堅持種族主義，以及對某些族群的恐懼。

0:03:17.728,0:03:20.542
比如，現在有了[br]「伊斯蘭恐懼症」這個詞。

0:03:20.566,0:03:22.948
為什麼這些想法會持續存在？

0:03:24.456,0:03:28.088
許多學者同意有部分原因[br]在於看待世界時，

0:03:28.112,0:03:30.511
我們會不斷掉回去、掉回去，

0:03:30.535,0:03:32.413
掉回到一個有限的窠臼中，

0:03:32.437,0:03:36.431
裡頭裝著不會被挑戰的少數基本想法。

0:03:36.871,0:03:40.842
看看我們，特別是東南亞的人，

0:03:40.866,0:03:44.725
如何向我們自己及世界[br]呈現我們自己。

0:03:44.749,0:03:50.491
看看我們在談論我們自己、我的觀點、[br]我的身分、我們的身分時，

0:03:50.522,0:03:53.688
總是會再掉回去、掉回去，

0:03:53.688,0:03:55.514
回到同一組想法，

0:03:55.538,0:03:59.776
這些想法都有它們自己的歷史。

0:04:00.446,0:04:02.506
一個非常簡單的例子：

0:04:02.530,0:04:04.015
我們住在東南亞，

0:04:04.039,0:04:07.199
是世界各地的觀光客[br]喜歡造訪的熱門地區。

0:04:07.223,0:04:09.743
我並不覺得那樣不好。

0:04:09.767,0:04:13.070
我覺得有觀光客[br]來東南亞是件好事，

0:04:13.094,0:04:15.886
因為這能幫助你拓展世界觀、

0:04:15.910,0:04:17.770
見識不同文化等等。

0:04:17.794,0:04:22.527
但，看看我們如何透過觀光宣傳活動、

0:04:22.551,0:04:25.848
觀光廣告來呈現自己。

0:04:25.872,0:04:30.111
畫面裡一定要有椰子樹、[br]香蕉樹、猩猩。

0:04:30.135,0:04:31.349
（笑聲）

0:04:31.373,0:04:33.334
猩猩沒有領薪水。

0:04:33.358,0:04:34.532
（笑聲）

0:04:35.405,0:04:39.353
看看我們如何呈現我們自己。[br]看看我們如何呈現大自然。

0:04:39.377,0:04:41.368
看看我們如何呈現鄉村。

0:04:41.392,0:04:44.670
看看我們如何呈現農業生活。

0:04:44.694,0:04:46.675
看看我們的情境喜劇。

0:04:46.699,0:04:48.192
看看我們的戲劇。

0:04:48.219,0:04:49.639
看看我們的電影。

0:04:49.656,0:04:53.266
十分常見的是，特別是在東南亞，

0:04:53.290,0:04:56.252
當你去看這些情境喜劇時，

0:04:56.570,0:05:01.812
如果有角色是來自鄉村，[br]一定是長相很醜的人，

0:05:01.836,0:05:03.848
他們很好笑、很愚蠢，

0:05:03.872,0:05:05.552
他們都很無知。

0:05:06.310,0:05:10.486
看起來好像鄉村沒什麼價值。

0:05:10.868,0:05:12.977
我們對大自然的觀點，

0:05:13.001,0:05:15.133
儘管我們談論了那麼多，

0:05:15.157,0:05:20.582
儘管我們談論了那麼多[br]亞洲哲學、亞洲價值觀，

0:05:20.606,0:05:26.302
儘管我們談論了我們[br]和大自然間的關係多麼自然，

0:05:26.326,0:05:29.663
但現今在東南亞我們[br]怎麼對待大自然？

0:05:29.687,0:05:34.839
我們把大自然視為是[br]要打敗、利用的對象。

0:05:35.539,0:05:37.075
事實就是這樣。

0:05:37.426,0:05:41.753
我們住在後殖民時期東南亞，[br]住在世界上這個區域的生活方式，

0:05:41.829,0:05:44.278
對我來說，在許多層面上，

0:05:45.527,0:05:49.391
殘留了許多想法、比喻、

0:05:49.401,0:05:53.081
陳詞濫調、刻板印象的痕跡，

0:05:53.105,0:05:54.706
它們都有歷史。

0:05:54.730,0:05:58.600
認為「鄉村是個該被[br]利用的地方」的想法，

0:05:58.624,0:06:02.615
認為「鄉下人很無知」的想法——

0:06:02.639,0:06:05.121
我這種歷史學家能追溯這些想法、

0:06:05.145,0:06:08.423
這些刻板印象是怎麼出現的。

0:06:08.447,0:06:11.222
它們出現的時期，

0:06:12.555,0:06:18.839
是殖民資本主義的邏輯[br]管理東南亞的時期。

0:06:19.860,0:06:21.717
在許多層面上，

0:06:22.725,0:06:25.826
我們都一直有這些想法；[br]它們已是我們的一部分。

0:06:25.848,0:06:28.198
但我們並不會挑剔，

0:06:28.337,0:06:30.917
不會質問我們自己，

0:06:30.941,0:06:33.336
我怎麼會有這種世界觀？

0:06:33.360,0:06:35.528
我怎麼產生出這種對大自然的觀點？

0:06:35.552,0:06:38.351
我怎麼產生出這種對鄉村的觀點？

0:06:38.375,0:06:41.569
我怎麼會認為亞洲有異國情調？

0:06:41.593,0:06:43.613
且我們東南亞人特別

0:06:44.073,0:06:48.361
喜歡把我們自己異國情調化。

0:06:49.059,0:06:53.877
我們將東南亞的身分[br]轉變成一種角色扮演的遊戲，

0:06:54.364,0:06:58.155
你真的能在超級市場或購物中心，

0:06:58.179,0:07:02.256
買到自己動手做的[br]異國情調東南亞服裝組。

0:07:02.280,0:07:04.478
我們誇大展示這個身分，

0:07:04.502,0:07:07.477
完全不問自己，我們的這個形象

0:07:07.501,0:07:10.480
是在何時、以什麼方式出現的。

0:07:10.504,0:07:12.264
它們也都有歷史。

0:07:13.068,0:07:16.190
那就是為什麼，身為歷史學家，

0:07:16.210,0:07:19.941
我越來越覺得我碰到了歷史的限制，

0:07:19.965,0:07:23.329
我了解到我無法再單打獨鬥。

0:07:24.436,0:07:26.377
我無法再單打獨鬥，

0:07:26.401,0:07:31.168
因為我做我的建檔工作[br]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0:07:31.192,0:07:35.527
我去尋找這些想法的根源[br]是沒有意義的，

0:07:35.551,0:07:37.454
追蹤這些想法的起源

0:07:37.478,0:07:39.316
再將它們投稿到期刊上，

0:07:39.340,0:07:41.410
也許只有三個歷史學家會去讀，

0:07:41.434,0:07:43.187
所以這也是沒有意義的。

0:07:43.498,0:07:47.045
我認為這很重要，因為我相信，

0:07:47.065,0:07:51.377
在接下來的幾年，[br]我們所處的東南亞區域

0:07:51.923,0:07:56.173
會發生很大的改變，[br]前所未有的改變，

0:07:56.197,0:07:57.935
部分是因為全球化、

0:07:57.959,0:08:00.848
世界政治、地緣政治糾紛、

0:08:01.548,0:08:04.425
科技的衝擊、第四次工業革命……

0:08:04.445,0:08:08.200
我們所熟知的世界將會改變。

0:08:08.691,0:08:11.144
但若我們要能適應這改變，

0:08:11.168,0:08:13.028
要能為這改變做好準備，

0:08:13.052,0:08:15.706
我們就需要有創新的思考，

0:08:15.730,0:08:18.713
我們不能一直掉回到同樣的地方，

0:08:18.733,0:08:22.555
回到同樣的陳詞濫調、讓人厭煩

0:08:22.575,0:08:26.177
且一成不變的老式刻板印象。

0:08:26.201,0:08:27.807
我們必須要仔細想想。

0:08:27.831,0:08:30.605
那就是為什麼現在[br]歷史學家不能單打獨鬥了。

0:08:30.629,0:08:37.030
我得要和心理學領域、[br]行為治療領域的人合作。

0:08:37.065,0:08:40.637
我得要和社會學家、[br]人類學家、政治經濟學家合作。

0:08:40.661,0:08:46.137
我尤其得要和藝術[br]以及媒體領域的人合作。

0:08:46.176,0:08:49.049
因為應該是在那樣的討論環境中，

0:08:49.073,0:08:52.450
在大學的局限之外，

0:08:52.474,0:08:55.903
來進行這些討論。

0:08:56.553,0:08:58.968
這些討論現在就必須要產生，

0:08:59.716,0:09:05.348
因為我們需要了解現今的狀況

0:09:05.805,0:09:08.594
並不是由某種固定的、

0:09:08.614,0:09:12.401
鋼鐵般的歷史軌道所決定，

0:09:12.425,0:09:14.832
而是還有許多其他的歷史，

0:09:14.856,0:09:19.435
許多其他被忘卻、邊緣化、[br]抹除了的想法。

0:09:20.010,0:09:23.594
像我這樣的歷史學家，[br]我們的工作就是要發掘這一切，

0:09:23.618,0:09:28.497
但我們必須讓整個社會參與。

0:09:29.088,0:09:33.760
回到我前面提的時光機例子。

0:09:34.224,0:09:38.344
比如在十九世紀殖民時代，

0:09:38.368,0:09:39.950
有一個人很納悶：

0:09:39.974,0:09:41.762
「殖民帝國會有結束的一天嗎？

0:09:41.786,0:09:43.398
這一切會有結束的一天嗎？

0:09:43.422,0:09:45.591
有朝一日我們會獲得自由嗎？」

0:09:45.864,0:09:47.884
於是，這個人發明了時光機——

0:09:47.908,0:09:49.356
（模仿音效）

0:09:50.106,0:09:51.276
前往未來，

0:09:51.300,0:09:55.760
到了現今的後殖民東南亞。

0:09:57.811,0:09:59.506
這個人四處看看，

0:09:59.719,0:10:01.095
這個人會看到，

0:10:01.119,0:10:02.695
是的，的確，

0:10:03.762,0:10:05.671
殖民帝國的旗幟不見了，

0:10:06.956,0:10:10.000
帝國的砲艦不見了，[br]殖民軍隊不見了。

0:10:10.024,0:10:12.431
有新的旗幟、新的國家。

0:10:12.604,0:10:14.669
終究還是獨立了。

0:10:15.285,0:10:17.116
但這段時間真的是獨立的嗎？

0:10:17.215,0:10:21.848
這個人接著看到了觀光廣告，

0:10:22.840,0:10:26.648
再次看到香蕉樹、椰子樹和猩猩。

0:10:27.469,0:10:29.386
這個人去看電視，

0:10:30.722,0:10:34.408
看到東南亞人一而再，再而三

0:10:34.422,0:10:37.949
製造自己異國風情的形象。

0:10:38.258,0:10:40.873
這個人可能會下的結論是，

0:10:41.673,0:10:45.279
儘管殖民主義

0:10:45.291,0:10:48.488
已經結束了，

0:10:49.440,0:10:53.476
在許多層面上，我們仍然

0:10:54.462,0:10:57.708
生活在十九世紀揮不去的陰影下。

0:10:59.128,0:11:03.855
我想，這已經成了我個人的使命。

0:11:04.460,0:11:07.122
我認為歷史非常重要，

0:11:07.146,0:11:11.349
我認為「歷史必須超越歷史」非常重要，

0:11:11.720,0:11:17.099
因此我們必須重啟「我們是誰」、[br]「我們是什麼」的討論。

0:11:17.402,0:11:19.269
我們所有人，我們會說：

0:11:19.283,0:11:21.991
「不，我有我的觀點，[br]你有你的觀點。」

0:11:22.015,0:11:23.304
這只有部分正確。

0:11:23.328,0:11:27.224
我們的觀點從來就不完全[br]是我們自己個人的。

0:11:27.248,0:11:29.633
我們都是社會的生物。[br]我們都是歷史的生物。

0:11:29.657,0:11:32.698
你、我、大家都是。[br]我們身上帶著歷史。

0:11:32.792,0:11:35.422
歷史存在於我們使用的語言中、[br]我們撰寫的小說中、

0:11:35.456,0:11:37.028
我們選擇觀看的電影中，

0:11:37.051,0:11:40.562
當我們思考我們是誰的時候、[br]歷史存在於此時腦中浮現的影像。

0:11:40.582,0:11:42.366
我們是歷史的生物。

0:11:42.866,0:11:44.990
我們帶著歷史，

0:11:45.014,0:11:47.312
歷史也帶著我們前行。

0:11:47.884,0:11:50.427
雖然我們是由歷史所決定，

0:11:50.812,0:11:52.867
但我個人相信，

0:11:53.320,0:11:56.214
我們不必被歷史綁住，

0:11:56.572,0:11:59.972
我們不必當歷史的受害者。

0:12:00.744,0:12:01.904
謝謝。

0:12:01.928,0:12:04.052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