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大家舉手表決。

有多少人覺得強暴很壞、很可怕？

有多少人覺得強暴犯
是壞人、可怕的人？

好的。

大家都很想相信強暴犯是
正常社會中的不正常份子。

可是如果多留心一點，

就會發現大多數的強暴犯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我們的社會。

這說法不是要替強暴犯開脫──
不用對他們的行為負責、免除刑責，

而是社會的每一份子
都應該要扛起責任，

包括你在內，

也包括我。

如果我們僅只是對強暴犯
及其行為表示憤怒，

卻不正視性暴力的根源，
只會有越來越多的強暴犯。

找出問題根源不正是
終結性侵的重要一環嗎？

性暴力是一個廣義詞，其中包含：

跟蹤騷擾、關係虐待、
性騷擾、性侵，及強暴。

性暴力在我們的社會已是司空見慣，

尤其以大學校園為甚。

受害者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

舉例來說，幾十年的研究數字顯示：

平均每四個女大學生就有一個
遭到強暴或強暴未遂。

我們也知道，那些遭受
不同類型壓迫的人，

受到性暴力的比例更高，

包含了有色人種、男女同性戀者、

跨性別者、非性別常規者、

以及勞工階級，這只是其中一部分。

無論是否發生在我們身上，
性暴力的影響力波及所有人，

有可能發生在我們自身，也可能
發生在我們所關愛的人身上。

你可能以為你認識的人中
沒有人遭受過性暴力，

我敢保證一定有。

只是他們沒有告訴你。

性暴力的受害者什麼性別都有，

然而性暴力的行兇者中，
男性的比例卻驚人地高。

這就是為什麼我今天將
性暴力視為男性議題來談。

社會上性暴力持續發生的原因之一是

我們普遍採取被動的應對，
極少主動地先發制人。

例如，社會上普遍認為
性暴力是女性議題。

我們必須肯定幾十年來
女性主義者及女權組織的努力：

促進立法、成立研究及庇護中心、
提高整體意識等等。

我們必須對女性致上謝意，
是她們開啟運動先端、奠下基礎，

也是她們至今仍在各個方面努力不懈。

所謂的被動應對方式包括向女性宣傳：

不要深夜獨行、不要穿某類服裝、

結伴同行、請朋友陪妳回家、

別喝太多酒。

如果這類訊息是我們
防止性暴力的唯一辦法，

那無異就像是說：

「嘿，我們知道強暴案就是會發生，

妳們女人得自己看著辦。」

我們必須做得比這更好，

否則就像發生一連串的酒駕車禍，
造成無數傷亡後，

大家決定舉辦座談會
討論如何安全過馬路──

如此的應對方式毫無意義。

除了被動應對，
我們還必須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才能防止。

防止性暴力不應止於我們所愛的人，

而是預防它發生在
任何人身上，完全根除。

為要確實防止性暴力，

我們就得對施暴者有所認識：

絕大多數是男性。

在男人聽起來可能很難接受，

彷彿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所有的男性被少數人拖下水。

我第一次聽到時就是這個感覺，

可是這句話同時也說明了：

男性在終止強暴行動中的角色。

畢竟，既然絕大多數施暴者為男性，

那除了我們，誰能更強而有力
去防範、終止性暴力？

男人。

承認做過任何一種法律定義的

十種強暴行為的大學男生裡

有 84% 不認為自身的行為已經觸法。

這代表在一般文化中
他們不自認行為偏差反而是正常，

由於偏差的社交文化誤導他們

有關身為男性、

發展一段關係

以及發生性行為意味著什麼。

這也說明我們面對性暴力的最大挑戰

不是學所未知，而是擯棄過去所知。

強暴與性愛的分野在「知情同意」，

簡單來說，知情同意
就是過程中的每個步驟，

都得到自主做出、不受強迫的
清楚、不含糊、明確的同意。

先講「過程中的每個步驟」。

有多少人聽過用棒球隱喻
兩性關係的進展的說法，

一壘、二壘、三壘？

好。

過程中一步一步來的意思是：

對方同意了才牽手、
得到同意才親吻、

得到同意才能脫衣服、
得到同意才能觸摸、

得到同意才能進行任何形式的性行為。

就像在棒球比賽，

你不能擊出一壘安打而站上三壘，

那你就出局了。

那「清楚、不含糊、明確的同意」
又是什麼意思？

最好的比喻是紅燈。

我成長於一個僅有 89 人的小鎮。

鎮上沒有紅燈，

但是我聽說過這東西。

好，大家一起來。

你看到紅燈，它代表？

（聽眾）停。

綠燈代表？

（聽眾）行。

黃燈呢？

沒錯，黃燈代表加速前進，很好。

（笑聲）

大家都知道黃燈真正代表的是：
減速，小心前進，

可是當然大家也學會
看到黃燈就快速通過。

在性行為互動方面的認知也是這樣。

大家都聽過「不」就是「不」，對吧？

如果聽到 「不」或「停」, 
就代表對方不同意。

可是我們也學會不確定時，加快動作。

就像有人教過我們，
只要對方沒說什麼，

即使態度不明確、猶豫不決，
無所謂，做就對了，

趁對方的父母、朋友還沒回來，

趁他們改變心意或清醒過來前，
採取行動就是。

這並不是同意。

定義強暴的關鍵在於
欠缺當事人的「同意」，

而非被害人沒說「不」。

因此，除非你有很明確的、
口語或非口語的綠燈，

對方就是沒有同意。

這個同意同時必須是自願的，

沒有強制、脅迫的情況下。

同意還必須是「知情的」才合法。

如果同意者未成年就不合乎「知情」，

有發育障礙、處於睡眠狀態、

被下藥以及高度的酒醉也不算。

在喝了些酒後還能夠做出
合乎「知情」的同意決定嗎？

當然。

可不可能喝太多酒
而無法做出明智的決定，

以致無論你怎麼辯駁，
在法律上就是不算「知情」呢？

當然。

那界線到底在哪？

很難說，

因為酒精影響的層面太廣。

如果你曾經凝視過受害人的眼睛，

聽他們訴說遭受性侵的經驗，

講述他們的痛及創傷，

那你就會明確知道是有那條界線，

絕對不要冒險。

知情同意的定義之所以寫得
如此清楚明白、如此繁瑣，

是因為我們都深被強暴文化誤導了。

強暴文化是一種鼓勵、容忍
及促成性暴力的社會環境。

強暴文化瀰漫到我們已經麻木不覺。

你從沒注意到這個問題，
不是因為它不存在，

而是問題無所不在。

讓我從四個方面來講一下強暴文化。

首先，物化女性。

社會上充斥著類似這張
Nikon 雜誌廣告的照片，

將女性當成性對象一般地
形容、展示、討論。

當女性被以如此方式
一再一再地呈現，

對一些男人來說，將女性當成
玩物對待只是遲早的問題。

而那就會導致性暴力的發生。

第二，社會環境釋放出錯誤訊息，

將女性的智力、才能
及情感排在男性之下。

這不是因為我們男性無法接受
女性跟我們在各方面相當，

而是社會的整體氛圍讓我們漠視。

如果我們選擇看低
某些女性的智商、能力及情感，

那也會導致性暴力。

第三，我們的文化對男性
有一個狹隘、刻板的定義，

規範了我們如何思考、感覺及行事，

或不思考、不感受和不做。

參與我研究的大學男性聲稱

他們很清楚這些外在的、
社會對男性的期待，

沒有一個覺得自己做得到。

這讓他們不安，

迫切想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

而一般認為的男子氣概中
有一個致命的錯誤：征服女性。

這導致異性戀者間的性競賽，
同時貶低、貶抑女性，

只為在女性、其他男性甚至自己面前
證明自己的男性雄風。

這也會導致性暴力，

最後一點，各種元素交織產生的壓迫。

面臨種種壓迫，
首當其衝就是男性雄風，

一旦男性感到雄風受挫，

便又轉向男性氣概的錯誤定義，

而這同樣也可能導致性暴力。

如果我們要有效終結強暴，

除了認清我們
在社會化及教育過程中的錯誤，

同時知道如何打擊、
挑戰強暴文化的錯誤訊息。

對男性來說，這代表：
檢視我們自身的作為、

挑戰其他男性的不當行徑、

與各種性別傾向的人合作、
扭轉錯誤的文化訊息。

一旦了解性暴力的根源，

我們才能在需要時挺身而出，

對抗那些可能會直接、間接
導致性暴力的行為表現。

看到兩個醉醺醺的人一同離開時，
能夠適時地介入。

甚至看到有人甩不開夾纏騷擾，

還是有人處於弱勢時，都能適時介入。

我們能做的遠比拔刀相助還多，

在性暴力的根源徹底斬斷
所有可能發生的機會。

在聽到性歧視的笑話時，

還是看到物化女性的圖片時，

甚至當某人吹噓周末的戰果，

貶低女性時就應該出聲制止。

有時簡短的一句話就夠了：

「你開玩笑吧？一點都不酷。」

還是「朋友，別這樣。」

站出來說話感覺很怪？

絕對是。

保持沉默或許可明哲保身，

可是沉默有時是有後果的。

倘若隔天就發現
你的沉默導致某人被性侵、強暴，

你不會後悔當下沒有
出言阻止悲劇的發生嗎？

如果你今天為我而來，那就請回；

但如果你認同我說的解放，
那我們就一起合作。

我在大學的校園演講
如何終結強暴至少 15 年了，

最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是：
你的動機是什麼？

我有三個答案，分別是：

希望我認識的人不被強暴、

希望我不認識的人不被強暴、

希望幫助所有的男性，包括我自己。

我所認識的人包括我母親、

我的姊妹、我的配偶
以及我們的兩個女兒。

我們最常跟大學男生說的是：

想像四個你認識關心的女性，

想像其中一個被性侵。

如果這樣想能讓你
首次對這個議題產生共鳴，很好；

可是我覺得這個說法
其實小看了男性。

首先，這個說法通常是這樣說：

想想你的母親、祖母、妹妹及女朋友。

這假設了所有的人都有女朋友，

可是以異性戀做前提，正是
問題的一部份，不能解決問題。

第二，這個訊息說的其實是：

我們男人對性暴力無動於衷，

除非受害人是認識、
心愛或關懷的人。

就我所知，男性對性暴力這個議題
是在乎的，而非無動於衷，

無論是我們認識在乎的四個人，

還是素昧平生的女性、
男性、跨性別者，

甚至包含社會上及世界上所有的人。

而我的動機也是為了男人，
包括我自己在內，

因為我們都被性暴力的根源
扭曲、牽連得太深，

即使我們本身並非強暴犯。

二十年前，我聽過康奈爾·偉斯特
談美國種族議題的演講。

他在演講尾聲說──
他並不樂觀，但他保持希望。

他進一步解釋說，樂觀的條件
必須包括進步的證據，

而希望則無需進步的證據，

純粹寄望所有的人都能
團結起來、一起發聲，

讓世界成為一個更好的地方。

在性暴力這個議題上，

我也有同感。

目前沒有足夠證據去樂觀。

性暴力的機率四十年來始終沒變，

儘管已經有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努力。

但我仍舊懷抱希望。

我充滿希望，相信你們會勇於發聲、

在該說話時不保持沉默，

你們也會團結一致、
將正確觀念宣傳開來、

從改變我們的所在開始做起。

我也懷抱希望會有更多人加入，

無論國內或世界各地，

從問題源頭去應對、防止性暴力發生，

朝向終結性侵的目標前進。

就像康奈爾·偉斯特說的：

我不樂觀，但是我保持希望，

希望我們一同努力，終結性侵。

我希望你們加入我的行列，

謝謝。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