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白人學生所分享的真相，如何影響一位教育家－吉妮 ‧ 佛庫奇

2018 年德拉威州年度老師吉妮 ‧ 佛庫奇非常熟悉教室中的關鍵領悟。在這場充滿激情的演說中，她描述了兩個時刻，在這兩個時刻，勇敢的非白人學生分享了他們的真實故事，改變了她對自己以及身為教育家的觀點。這些時刻讓她想要去處理兩個問題：她要如何解除她身為白人教育家所造成的學習障礙，以確保種族不會影響孩子的教育？以及，我們要如何為那些因為體制而沉默的學生保留發聲的空間？如同她的學生教她的，真相不見得會讓人感到舒服，但卻是必要的。

我初次見到凱文

是在我首次教學的第一天，

且是第一堂課。

他低著頭，

所以我走過去輕拍他的肩膀，

我請他把頭抬起來，他也照做了。

他也很刻意地傳達了一個訊息給我，

他叫我「永遠不准
再他 X 的碰他」。

我那時二十歲，

正完成我春季學期的英文教育主修，

而凱文十八歲，是高中新鮮人。

教學教了幾週之後，

我們兩人間的情況沒什麼改變。

他絕對是很漫不經心的。

我注意到他的不快樂，

但這和我在其他學生身上

所看到的大相逕庭。

他們在茁壯成長，
他們在大顯神威。

我很愛身為年輕老師的這個角色，

這是場很棒的冒險。

所以，我很容易就會

把凱文和我之間的障礙

歸咎給凱文。

畢竟，他是那個讓我難堪的人，

他是那個把自己隔絕在群體之外的人。

然而，有一天，
班上的同學正離開教室，

我站在外面的大廳，
凱文從身旁走過，

我一時興起，說：「嘿，聽著，

你畢業之後要做什麼？

你認為你高中畢業後要做什麼？」

再一次，他給了我
一個意圖很明確的訊息，

那是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實。

他說：「我會進監獄，

在那裡面學會剪頭髮。

等我出獄了，我會在
我叔叔的理髮店工作。」

我站在那裡，而凱文從我身旁走開，

你們知道高中的日光燈，

你們知道那走廊，

我覺得，我啞口無言。

我肯定不知道是否有
妥切的進一步行動可做，

沒有任何的職前準備工作能夠
讓我應對這樣的狀況。

我記得，

我當時內在立即產生的
最初反應就是

沒有人應該把進監獄這種事，

視為未來生活藍圖的一部分，

我的學生更不該如此。

接著，在想過之後，

我開始納悶，

是不是有可能，
凱文和我之間的障礙

和凱文不是那麼有關，

而是和體制更有關？

還有學校、教育家，以及我？

所以，在接下來的兩個月，

我只剩兩個月

可與這名年輕人培養友誼，

若從年齡來看，他算是我的同儕，
我二十歲，他十八歲，

而我決定要建立這段連結，

培養出一段真誠的關係，

但我需要各位了解，
這並不是某種教師策略，

它並不是無私的行為。

它來自好奇心。

我必須要知道

兩個年齡相仿的人怎麼會

處在如此迥異的道路上，

如果我沒有選擇當老師，

我們的道路就永遠不可能有交集。

如果我沒有被分發到那間學校，

如果我沒有這麼幸運能教到凱文
這個學生，我們都不會有交集。

現在回頭看，我很感恩，

因為正是凱文
與我分享的經歷和故事，

讓我了解到學校中的年輕人，

太常會遇到和種族相關的經歷。

所以，我的第一步，

覺悟之旅的第一步

就是要了解，
每個人的情況不盡相同。

學生的體驗和我的不見得相似。

如果當時身為年輕老師的我，

沒有廣泛、根本地了解到這一點，

如果現在身為資深老師的我
沒有重新回顧這一點，

那麼不僅我的教學歷程會很辛苦，

我的學生也會步履蹣跚。

我們先把一件事說清楚，

我說的不是得好成績

或達到標准方面的步履蹣跚。

我指的是當我們在尋找風氣時的掙扎。

老師有責任要創造出一個

鼓勵孩子們去冒險的空間，

能讓他們安心自在地

說出真心話的空間。

然而，有時，

有太多年輕人選擇保持沉默，

而不是去參與，

因為傳統上，他們從
老師那裡得到的回應

通常會帶著輕蔑、

帶著糾正，甚至帶著攻擊性。

那是因為體制的種族主義

散播在我們的大樓內、
文化中和國家裡。

我的職責，我們教育家的職責，

是要盡我們所能，在每一天，

去協助消除它。

怎麼做？我們要怎麼做？

我們要如何確保每個孩子
都能接受到平等的教育？

我們要如何確保有偏見的
訊息傳遞、隱性的偏見，

以及傷人的態度，

我們要如何對抗它們、消除它們？

明確來說，看看我。

像我這樣的人，在教書的白人女性，

因為我們的國家中
大部分老師就是白人女性，

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

而我們要如何確保

我們能在安全的環境中
傳遞精確的內容，

在這個環境中，孩子能
冒險、找到成長空間，

待在教室中的每一秒，
他們都能被珍惜。

對這些問題，我沒有簡單的答案。

我無法給大家條列一張清單，

太多人都想要這種清單，

想要簡單的工具。

沒有這種東西。

我有的是故事以及經歷。

我重新回想它們，
我也歡迎新的故事和經歷，

特別是那些時刻，
那些第一次，清楚呈現出

我為什麼相信我所做的這些事、
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所以，在那段教學經歷要結束時，

我美好的孩子們在自助餐廳幫我
辦了一場派對，那派對很酷，

派對很讚，我感受到愛，
我感受到真誠，

那裏還有玉米餅的沾醬。

有個人沒來。

凱文，凱文沒有來，

我好失望。

但他留了一張紙條給我。

（謝謝你忍受我所有的鳥事）

這就是紙條上寫的。

在收到那張紙條時，
我立即了解了兩件事：

第一，我生來就是要當老師，

教學是我的天職。

它讓我變成一個更好的朋友，

它讓我變成一個更好的夥伴，
它讓我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它讓我變成一個更好的媽媽。

第二，正確地使用「鳥事」這個詞，
它也能很具詩意。

（笑聲）（掌聲）

所以，如果凱文教了我
相對真相的價值，

那麼艾許莉教我的就是去看
那些真相背後的「為什麼」。

能跟各位談艾許莉，讓我很興奮。

艾許莉在十年級時來到我班上，

她十五歲，集光榮於一身，

她樣樣都好，她很活躍，
她精力充沛，

她願意學習，她成長茁壯，
她就是很酷，對吧？

我們知道那種孩子。

那年，我從艾許莉身上學到的，
比她從我身上學到的還多。

兩年後，艾許莉踏進我的教室。

她離畢業又近了兩步，

她變得更覺知、更成熟、
準備得更好要去改變世界。

那天，艾許莉把車
停到我們高中的停車場，

看到她同學卡車後面，
有一面南方聯盟的旗子在飄揚著，

車的保險桿上懸掛著套索。

並不意外，這位年輕人，

艾許莉決定要採取行動。

她和幾位同學發起了抗議。

他們全都穿上了紅色上衣，

他們想要傳遞訊息給管理階層，

要求他們快速、妥善地採取行動，

來處理那沒人管
且可任意傳遞的仇恨訊息。

抗議的那一天，

許多決定參與抗議的年輕人
出現在我的教室。

又是第一堂課，
另一個第一次經歷。

孩子們進來時，
我能聽見他們的憤怒，

我能聽見他們的傷痛，我能看見。

我知道，這正是那種時刻，

我決定要在那時刻盡我所能。

所以我放棄了我的創意課程規劃，

我們走進去，我們開始談，

老實跟各位說，我多半是在傾聽，

讓那些年輕人在傷痛、
憤怒和挫折中找到方向。

不過，在最後我介入了，

向學生保證我會盡我所能，

我會去找管理階層，
我會勇敢地面對他們，

我會確保他們會去做對的事。

接著，艾許莉舉手了，

她說出了另一個實情，

而我還沒準備好接受。

她說：「佛庫奇女士，
我很感謝你做的一切，

但我無法像我信任
褐色皮膚的人一樣信任你。」

而，呃，我懂了，
也許不是一開始就懂，

但我所知道的是，

艾許莉無法信任我在處理這件事時
會採用我該採用的方式，

因為她從那仇恨訊息
所感受到的傷痛，

我不可能了解，我的白色外表
保護了我不會受到那種傷痛。

所以，我讓情緒過去。

首先，嗯，我不知道情緒
是否過去了，仍然餘波盪漾。

但，最初聽到時，我很受傷，
我覺得很尷尬，

她在我的二十五位
學生面前講出來，

但我知道艾許莉說那句話
並不是要中傷我，

她並沒有惡意，

她說出的只是她的感受，
且她的確有權分享她的感受，

在我的教室裡，在我們的教室裡，
在我們的學校裡，

在我們的風氣裡，
在我們的國家裡。

她有權分享那感受。

所以，接著，我開始透過
艾許莉的觀點來思考那一刻。

我納悶那會是怎樣的感受，

這些年來，坐在教室裡，

她前面站著一個白人，

她不知道是否能信任他們，

不知道他們是否有把
她的最佳利益放在心上。

在這件事發生的時候，

我在讀研究所。

我正在攻讀寫作
與修辭的碩士學位。

我有一位教授，
一位很有經驗的老教授，

他總會跟我們說故事，

他在南方長大的故事。

我也在研讀鮑德溫
和艾里森的作品，

我非常相信人性和文學

可以教導我們的孩子
什麼是種族主義、

普遍的種族主義、白人特權、

無所不在的隱性偏見。

我當時需要了解，我現在仍需要，

我需要了解艾許莉對我
說那句話背後的「為什麼」。

我需要了解，我對她的反應
背後的「為什麼」。

今天，我站在各位面前，

我和同事間的一些相關經歷也很有趣，

有些同事很欣賞我所做的事，

有些同事不但不欣賞，還會批評，

但我之所以會一直努力不懈，

就是因為那些時刻，身為教育家，

我們傳遞資訊出去，
資訊接著轉變成意識，

接著再變成接受，

接著轉變成社區和家庭，

當我看到正確的轉變發生，

我的教室變成能夠讓孩子們
成長茁壯的空間，

那麼我就會繼續投入這項工作。

我們傳遞的這些真相
通常會讓人不舒服，

但那是必須要的，

唯有用這種方法，
才能消除、對抗偏見，

不論是隱性或顯性的偏見。

唯有用這種方法，
我們才有可能根除社會障礙，

但，那些種族障礙
不會馬上被根除。

但，我要告訴各位，
數年前凱文給我的工具，

二十五年前，

那些工具，

凱文教我的是我需要傾聽，

我需要自省，

我需要有同理心。

所以，如果我們持續那麼做，
雖然無法立即根除，

但我們能使它產生裂縫。

一旦它有了裂縫，就可能會瓦解。

一旦它瓦解了，未來像
艾許莉和凱文這樣的人

在他們穿過門口進入教室後，

是有文化知識、
有文化能力的教育家，

他們授課時會帶著喜悅和同理心，

以及學術挑戰和嚴格標準，

且採用的是人人應得的方式，

讓大家能夠一同成長茁壯。

我們是一個共同體，
一起從那些課程中成長茁壯。

我知道這些工具行得通，
讓我告訴各位怎麼用。

幾個月前，我打電話
給艾許莉，說：

「嘿，我不斷重新回想
我們兩人之間的這個時刻。

你願意談談它嗎？」

「當然。」她出現在我的教室中。

艾許莉現在的年齡，

正是她穿著紅上衣坐在
我的教室中時我的年齡。

她三十二歲。

她帶著她兩個美好的孩子，
還有一個即將出生，

我們坐在我的教室裡的椅子上，

我們談了很多，

我們又笑又哭。

當我問艾許莉是否記得
她穿著紅上衣時，

我們倆人間的那個時刻，

是否記得我做了什麼，

她說：「佛庫奇女士，
其實我不記得你做了什麼，

我只記得我受到鼓勵，
要分享我的真心話。」

所以，艾許莉和我之間
可能存在著種族障礙，

但這障礙在她走過
畢業講台時的那天就消失了。

她是個詩人、
是個信徒、是個治癒者，

她是個擁護者，也是個母親。

當我告訴她，
我今天能來跟各位演說，

我問她，我是否能分享她的故事。

她不僅說：「好啊，
儘管去分享吧。」

她鼓勵我表彰她的真相。

如果問我，我會說，

那真是有詩意到極至。
（用了 shit 這個字）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