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麥葛瑞格：承襲2600年歷史的文物

這個刻滿阿卡德人楔形文字的陶製圓柱，雖然有些破損，但它卻是宗教寬容與多元文化的最有力象徵。在這場引人入勝的演講中，僅透過這項文物，大英博物館館長尼爾，帶我們一同追溯過去2600年的中東歷史。

我們人類所製造出來的東西

有個最出眾的特性

就是它們的壽命很長 甚至超越人類

人類滅亡了 而它們依然存在

我們只有一條命 它們卻能留存好幾個世紀

在不同的時間點 它們所代表的意義也不相同

就像一份傳記就能代表一個人的一生

人造產物卻不然

今天我想講的是

一個故事 一份傳記 應該說是好幾份傳記

這些傳記都跟一項

非常驚人的文物有關

我承認

它看起沒什麼特別的

大概就跟一顆橄欖球差不多大

它是用陶土做成的

定型為

圓柱體

有人先在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之後就放在太陽底下曬乾

應該不難發現

它有一部分缺損

但這其實很正常

畢竟它已經有2500年的歷史了

然後在1879年

才被挖出來

我相信

這個東西

在中東政局上

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這個文物

蘊藏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故事

而這些故事還沒有結束

故事是從

兩伊戰爭那時候開始的

而這一系列故事的

最高潮

是在伊拉克

被外國勢力入侵時

獨裁政權垮臺

政權隨之改變

我會從一連串的事件中

挑一段講起

伯沙撒的盛宴

我想大部分的人應該都很熟悉這個故事

因為我們要談的

是西元前539年時的兩伊戰爭

西元前539年

與西元2003年的兩伊戰爭

兩個戰爭的相似程度

真的很令人吃驚

你們現在看到的是

現存於倫敦國家美術館的倫勃朗（林布藍）的作品

這幅畫描述了希伯來經文中

先知但以理所說的場景

這個故事 你們或多或少都知道一點

伯沙撒是尼布甲尼撒的兒子

尼布甲尼撒征服了以色列 劫掠耶路撒冷

俘虜當地人民

將猶太人

及神殿中的神器帶回巴比倫

他褻瀆神殿 搜刮神殿中的寶物

耶路撒冷神殿中的大型金屬容器

也被帶回巴比倫

尼布甲尼撒的兒子伯沙撒

決定舉辦一場宴會

為了要炒熱氣氛

他把褻瀆神的行為加入餘興節目之中

他拿出神器

當時 他們正和伊朗人打仗

與波斯王打仗

那天晚上 但以理說

在宴會的最高潮

出現了一隻手 那隻手在牆上寫道

"你被秤在天平裏 顯出你的虧欠

你的國要歸與

瑪代人和波斯人"

就在那天晚上

居魯士 波斯之王 進軍巴比倫

伯沙撒的王國 毀於一旦

想當然耳

這對希伯來歷史而言

這是個多麼重要的一刻

這真是個很棒的故事 而我們都知道這個故事

牆上的字

就是我們現代用語中的一部分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

十分精彩

而我們剛講的圓柱

就要登場了

波斯王居魯士

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巴比倫

偉大的王國 巴比倫

一路從南伊拉克中部

竄逃到地中海

最後還是臣服於居魯士

後來居魯士公布了一項宣言

那個宣言就刻在這個圓柱體上

這項宣言是由接受上帝指引的統治者頒布的

他不僅推翻了伊拉克的暴君

更帶給人民自由

圓柱上的

巴比倫語寫道

我乃居魯士 宇宙之王

偉大之王 強盛之王

我乃巴比倫之王 世界之王

看來他們誇飾法用得一點也不害臊

這應該是

我們所獲的

第一份真正由勝利方

發布的新聞稿

稍後 我們就能知道

這是由經驗豐富的公關顧問寫出來的

所以 誇飾法用成這樣也就沒什麼大不了了

那麼接下來 那偉大之王 強盛之王

世界之王要做什麼呢

他接著又說 巴比倫既已征服

他馬上要讓那些

被尼布甲尼撒與伯沙撒所俘虜

所奴役的異族人

重獲自由

他要讓他們重回故國

但更這要的是

他還歸還了那些

曾被沒收的

神像 塑像

以及神器

所有被巴比倫人鎮壓 被俘虜的人

都能回家

都能與他們的神一同離去

他們也能重修祭壇

以他們的方式

在屬於他們的地方 崇敬他們的神

就是這個法令

這就是最好的證物

它證明了猶太人

流亡巴比倫後

坐在巴比倫水邊 詠懷耶路撒冷

不停啜泣的那段歲月

而最後 他們終於重獲自由

他們得以返回耶路撒冷

重建神殿

這是猶太歷史中的

核心文獻

在希伯來經文中的 歷代志及以斯拉記之中

都叨叨切切地記下這一切

這是同一個故事

只是是猶太版本的

"波斯王古列（居魯士）如此說

'耶和華天上的神 已將天下萬國賜給我

又囑咐我

在猶大的耶路撒冷為他建造殿宇

你們中間凡作他子民的

可以上去

願耶和華他的神與他同在'"

上去 重回故國

重返耶路撒冷這個想法的

核心元素

依然是猶太教文化的

核心思想

相信大家都知道

耶路撒冷的回歸與第二神殿

重新塑造了猶太教

波斯王居魯士實現了

這個轉機

這歷史上的重要一刻

希伯來文的經文 巴比倫語的陶器

都詳細記載了這一切

兩份都是很重要的文獻

那政治方面又是如何呢

接下來發生的事

對中東歷史產生了重大的轉變

居魯士統一了

瑪代人與波斯人的伊朗

建立了第一個世界性大帝國

居魯士的霸業從西元前530年開始

及至其子大流士時

整個東地中海地區

也已經納入了波斯帝國版圖

事實上 這個帝國統治了

我們現在所知的中東地區

因為有這個帝國 才有現今的中東地區

它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帝國

更重要的是

它是第一個

大規模融合了多元文化

與多元信仰的國家

它必須以新的方式治理

必須以各種語言傳達政令

巴比倫語版本的政令 就證明了真有此事

它必須承認 在同個國家裡

會有不同的習俗 不同的種族 不同宗教 不同信仰

居魯士尊重這些差異

居魯士設立了典範

教我們如何治理

一個蘊含多元種族 多元信仰 多元文化的社會

結果就是

他建立了一個橫跨許多地區的大帝國 就像你們在螢幕上看到的一樣

這個帝國維持了200年之久的穩定強盛

直到被亞歷山大征服

這個帝國為中東的統一留下了一個夢

一個不同信仰的人

也能共同生活的夢

但希臘人的入侵粉碎了這一切

當然 亞歷山大無力維持政權

這個帝國隨後便分崩離析

但居魯士所代表的

仍是絕對的核心意義

在希臘史學家色諾芬所寫的

居魯士的教育一書中

他推崇居魯士是個偉大的統治者

在後來的整個歐洲文化中

居魯士仍然是個不朽的典範

這是16世紀時的形象

用以證明人們

推崇他的程度究竟有多廣

色諾芬在書中描述了

居魯士如何治理一個多元的社會

而這本偉大的書

啟發了美國革命的

諸位國父

傑佛遜就是其中一位仰慕者

居魯士證明了

要如何在

18世紀的新國度之中

創造宗教寬容的氛圍

現在 讓我們回到巴比倫

但情況似乎不太樂觀

在亞歷山大之後 有幾位君王

讓巴比倫日漸衰頹 只剩斷垣殘壁

所有能證明巴比倫曾經強盛的蛛絲馬跡 都已經消失無蹤

直到1879年

大英博物館為了展覽

在巴比倫挖出這個圓柱

現在 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19世紀中葉時

曾有一場大規模的辯論

經文真的可信嗎 我們真能相信經文嗎

從希伯來經文中

我們只能瞭解到

猶太人的回歸與居魯士的法令

沒有其他佐證

突然 它出現了

對當時

相信經文與創世紀

卻被演化論與地質學所動搖的人來說

它帶來了多麼大的震撼

它證實了

經文在歷史上 是真實存在的

這是19世紀的偉大時刻

但當然 從此以後 事情越來越複雜

事實都是真的

在考古學上無疑是好消息

但要如何詮釋 卻是更加困難的課題

因為圓柱所陳述的 與希伯來經文中陳述的

有個關鍵的差異

圓柱體上的巴比倫語

是由信奉巴比倫之神

馬爾杜克的祭司所寫的

所以可想而知

他們會說 這一切都是馬爾杜克的神蹟

馬爾杜克 我們所信奉的神 以祂之名 召喚了居魯士

馬爾杜克拉著居魯士的手

命他帶領他的子民

並授予他統治巴比倫的權力

馬爾杜克告訴居魯士說

他會釋放那些異族人民

多麼偉大而慷慨的壯舉

這就是我們要感激

並且崇拜馬爾杜克的原因

而在希伯來的舊約聖經中

對此卻有

截然不同的看法

但這也沒什麼好驚奇的

想當然耳 對他們而言

這一切絕不可能是馬爾杜克的功勞

只能是耶和華的神蹟

在以賽亞書中的描述也是如此

功勞皆屬

以色列之主

而不是馬爾杜克

而是以色列之主

以色列之主

同樣召喚了居魯士

同樣拉住居魯士的手

也同樣命他管好他的子民

這是個絕佳的例子

說明了同一件事 卻可以有不同的宗教詮釋

同一個政治事件

卻可以有不同的宗教描述

我們都知道

神總是站在強大的一方

問題是 到底是哪個神做的

這場辯論 將19世紀搞得人心惶惶

也讓大家瞭解到

希伯來經文只是

偌大的宗教世界中的一小部分

可以確定的是

圓柱比以賽亞書還更早出現

而耶和華所使用的語言

與馬爾杜克所使用的

十分類似

以賽亞知曉這件事

應該還算合理

因為他說 當然 是神說

"你雖不認識我

我也加給你名號"

我想 大家都會承認

居魯士並不知道

他其實是依照耶和華的指令行事

同樣地 要是他知道他是聽了馬爾杜克的話才做這事的 他會嚇一大跳

因為很有趣的是

居魯士是個純百分之百的伊朗人

對於神 他們自有一套完全不同的說法

而在這兩份經文中 根本就沒提到過他們的神

(笑聲)

這是在1879年發生的事

40年過後

我們來到了1917年

而這個圓柱體又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此時 已經可以算是

現代世界的真實政治時代

這一年 發表了貝爾福宣言

這一年 中東與英國的新興帝國勢力崛起

決議建立一個

猶太人的國家

允許猶太人

回歸家園

東歐的猶太人對這件事

反應十分熱烈 幾乎到了狂熱的地步

橫跨整個東歐

猶太人並列展示了

居魯士

與喬治五世的畫像

因為這兩位偉大君王都允許

猶太人回歸耶路撒冷

這時候 居魯士圓柱又吸引了大眾的目光

上面的文字紀錄 被視為神的旨意的一部份

說明了戰後所發生的事

為什麼在1918年才宣告結束

而接著又會發生什麼事

我想大家都知道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以色列建國

而50年後 時間到了1960年代晚期

英國顯然失去了 它在新興帝國勢力之中的地位

關於這個圓柱體的另一段故事 就此展開

英國與美國決議

不讓民族國家受到共產主義的戕害

而能夠保護民族國家的 即將誕生的伊朗

由沙阿領導的超級強國 伊朗

因此 沙阿間接創造了伊朗歷史

或者是說 他回歸了歷史的本質

他讓自己成為伊朗偉大傳統的核心

下令發行

刻有自己肖像

與居魯士圓柱的硬幣

他在波斯波利斯舉行慶典時

他希望居魯士圓柱能回歸伊朗

於是 大英博物館借出圓柱

運往德黑蘭 成為巴列為王朝

偉大慶典中的一部分

居魯士圓柱 就是沙阿權力的保證

10年過後 發生了另一段故事

1979年的伊朗革命

不再談居魯士圓柱了 伊斯蘭革命才是主角

我們對那段歷史不感興趣

我們有興趣的是伊斯蘭文化下的伊朗

直到伊拉克

這個我們都認為 應該出現在這個地區的新興強權國家

對伊朗發動攻擊

這又是另一場兩伊戰爭了

伊朗與伊拉克打仗時

獲勝的關鍵就是

伊朗人永遠記得他們的過去

那段輝煌的過去

一定得找到一個團結的象徵

才能讓所有伊朗人團結一致

不管是不是伊斯蘭教徒

不管是基督教徒 祆教徒 或是猶太人 不論虔誠與否

只要是住在伊朗的人 都是伊朗人 都必須團結起來

顯然 居魯士圓柱就是團結的象徵

所以 當大英博物館與德黑來國家博物館合作時

就像我們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一樣

伊朗人

只跟我們借一樣東西

他們只想要這個東西

他們想要借的就是居魯士圓柱

去年

居魯士圓柱

第二次被運往德黑蘭

就像你們能看到的

它是由德黑蘭國家博物館的館長親手放進盒子裡的

是艾達卡妮女士

在伊朗婦女中 地位相當崇高

這可是一件大事

這是另一張相片 但拍攝角度相反

幾個月後

已經有一兩百萬人來到這裡

來一睹居魯士圓柱的風采

這樣的盛況空前

超越西方所舉辦的任何一場展覽

它也是一場辯論的主角

辯論的主題是 居魯士圓柱真正的意涵為何 居魯士真正想表達什麼

但最重要的是 就像圓柱所描述的居魯士

居魯士是守衛家園的勇士

他為伊朗的認同 為伊朗各民族

為包容所有信仰而戰

他是贏家

在現代伊朗議會中

祆教徒與基督教徒都有保留席位

這是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數以千計的猶太人

從伊朗趕到德黑蘭

就為了看看居魯士圓柱的廬山真面目

它是一個偉大的象徵

也是辯論會的主角

伊朗對內與對外的真正意義為何

伊朗會不會 再次為了那些被欺壓的人們 挺身而出

伊朗會不會讓那些

被暴君奴役 被暴君剝削的人們 重獲自由

這是一場振奮人心的全國性議題

在歡慶回歸的盛會之中

所有的議題

都被放在一起討論

這是放大版的居魯士圓柱

為了要在伊朗的後繼歷史中

保有一席之地

它跟伊朗歷史中的偉人一齊登臺

這是伊朗總統

親自發表的演講

對我而言

能將居魯士圓柱

帶回伊朗

就代表能成為

一場偉大辯論的一部分

這場辯論 是由最高層人士所舉辦的

而辯論的主題則是 伊朗的定位

不同的伊朗有何意義

不同的伊朗歷史

又如何能塑造今日的世界

這場辯論還沒結束

它不會默不做聲

因為居魯士圓柱

是人類渴望自由的

偉大聲明之一

它與美國憲法具有同等效力

它肯定比大憲章

更能陳述何謂真正的自由

這份文獻能夠有很多層的意義

對伊朗 對這整個中東地區 都有不同的意義

居魯士圓柱的複製品

被存放在聯合國

今年秋天 在紐約

在討論中東未來的辯論會上

你們能看見它的身影

我希望以一個問題

為我今天的演講畫下句點

居魯士圓柱接著又會產生什麼新的故事呢

可以肯定的是

居魯士圓柱會成為更多中東故事的一部分

而你們希望

中東會有什麼樣的故事

世界上會有怎樣的故事

能夠體現居魯士圓柱所說的

所想要表達的意涵

不同種族 不同信仰的人們

能夠在同一個國家自由生活的權利

無論是中東

或是世界的任一角落

宗教信仰不會再是引發分裂

或引發爭論的原因了

在現今的中東世界

這場爭論 依然激烈

但我相信

在他們之中 最睿智 最強大的聲音

將會代替這

無語的居魯士圓柱

發聲

謝謝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