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青少年会承认他们没犯过的罪行？

为何青少年会错误地承认罪行？在令人震惊、违反常理的现象面前，是什么让他们比成人更脆弱？透过布莱登·戴斯案审讯和认罪的镜头(摘自Netflix出品的纪录片“制造一个杀人犯”），发展心理学教授兼研究员-琳达思·马洛-揭示了隐藏在错误认罪面纱下的科学依据，并呼吁在目前为成人设计的司法体系下，在对待孩子方面做出一些改变。

泰勒·埃德蒙兹,

鲍比·约翰逊,

达文特·桑福德,

马蒂. 坦克勒夫,

杰弗里·德斯克维克,

安东尼·卡若维拉

和崔维斯·海耶斯，

可能你并不认识他们的面孔。

他们 7 人因为莫须有的谋杀罪，
而一共服刑 89 年！

而这些谋杀罪是
在他们十几岁时错承认的罪行。

我是一名犯罪发展心理学家,

专注研究这种类型的案例。

作为一名研究人员,

一位教授，

和一位新家长,

我的目标是进行科学研究,
以帮助我们了解

在一个为成年人设计的法律体系中
儿童是如何被对待的。

2006 年 3 月，

警察审问了布兰登·戴斯,

一名智商约 70 分的
16 岁的高中生,

这样的智商
属于弱智范围。

这里只是对他进行
四小时审讯的简短片段。

（视频）警察 1: 布兰登, 你要说实话！

我告诉过你，在这里
只有实话实说才能帮你！

我已经了解了所发生的一切,
明白吗？

警察 2: 如果让我们发现
你不诚实的话---

现在我就是你的朋友,

但我必须信任你,

如果不信任你的话，

我就无法帮到你。

对不对？你在点头。

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吧。

警察1 : 你妈妈说，
你会对我们诚实相告！

警察2: 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都会 100% 地支持你的。

警察1: 她就是这么说的,
因为她认为你了解得更多。

警察2: 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警察1: 我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就告诉我们详情！别撒谎！

琳达思·马洛：他们告诉布兰登,
只要说实话，就会 "放他走",

但他们当时完全确信
布兰登是有罪的。

因此, 要求他诚实，
他们实际上想让他认罪,

而且，只要他认罪，
他们就肯定不会放他走。

最终，他们还是
让布兰登承认犯了罪,

这样的认罪根本解释不通，

它与犯罪的大部分物证不符,

而且大家普遍认为
布兰登认罪是错的。

然而, 这足以让布兰登定罪,
2017年他被判终身监禁,

罪名是谋杀和性侵罪。

其实，压根就没有
对布兰登不利的任何物证，

只有他自己的认罪供词,

就是这份供词把他送进监狱，
让他坐了近十年牢,

直到几个月前，一名法官
才推翻了对他的判决。

戴斯的案例太特殊了，
Netflix电视台为此制作了系列纪录片,

片名 "制造一个杀人犯",

相信你们很多人都看过，

如果没看过的话,
你一定要看看。

戴斯案的另一个特殊之处是,

它引起了强烈的公愤！

人们对布兰登被审问的方式
非常愤怒,

许多人认为对他的审讯方式
应该是非法的。

其实，这并不违法。

作为这个领域的研究人员

和熟悉警察审讯培训手册的人,

我对刚才所看到的画面
并不感到惊讶。

事实上, 戴斯的审讯本身
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老实说,
我还见过更糟的。

所以，我特别理解

公众对布兰登·戴斯
个案中的不公所提出的抗议。

但请不要忘记, 在美国,

他的同龄人
每年约有 100 万人被逮捕,

可能会遭受类似的审讯技术，

我们知道这些审讯技术
会增加错认罪的风险。

我知道，很多人

会难以理解”错认罪’’这个词，

也很难相信
错认罪的真实存在，

对此我能够理解。

这是令人非常震惊
和违反直觉的：

如果压根儿就没犯
像强奸或谋杀这样的恐怖罪行，

为何有人会认罪，

甚至给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呢？

这根本就说不通呀。

而事实上，
我们永远无法准确知道

错认罪发生的频率。

但有一点我们是清楚的---

错认罪或错坦白约占
因后期DNA证据证明无罪的

错判案例的 25%，

事实证明，
他们是无辜的。

这些案例都非常清晰，
因为我们有DNA。

因此，他们根本没有犯罪，

却有四分之一的当事人
承认有罪。

大量调查研究显示，
就这一点来说，

我们很容易理解
为何人们会错认罪，

为何有些人，

像布兰登·戴斯这样的人，

更容易错认罪。

我们知道, 年轻人
特别容易提错认罪。

例如，一项关于免罪研究的结果显示，

只有 8% 的成年人会错认罪，

而高达 42% 的青少年却会那么做。

当然, 如果我们
只看错判和免罪的话,

我们才只看到了事情的一面。

例如, 这样的话会漏掉
很多以有罪抗辩、

而不是审判结案的案件。

从电视和新闻头条中所看到的,

你可能会认为
审判是我们法律体系中的常态,

但现实是, 美国 97% 的法律案件

是通过有罪抗辩
而不是审判来结案的。

97% 呀！

还会漏掉一些
更小类型的犯罪招供,

这些罪行通常不涉及 DNA 证据,

而且，通常不会在定罪后
复查或上诉。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许多人认为
我们已知的错认罪案例

只是一个巨大冰山的一角而已。

在我们的研究中, 我们发现
青少年的错认罪率高得惊人。

我们采访了近 200 名被监禁的
14 岁至 17 岁的孩子,

其中 17% 的人说

他们至少向警方做过一次错认罪。

让大多数人感到震惊的是,

在美国的审讯中,

允许警察
像审讯成年人一样审问青少年,

所以，警察可以对他们撒谎--

明目张胆的谎言如,
"我们有你的指纹,

我们有你的 DNA;

你的朋友就在大厅里，
说这完全是你的主意。”

例如, 英国
禁止警察对嫌犯撒谎,

但这在美国合法的,

即使是对待像布兰登·戴斯这样
智力受损的青少年。

在我们的研究中, 我们采访过的
多数被监禁的青少年说，

他们经历过
没有律师或父母在场情况下的

警察高压审讯。

超过 80% 的人描述说
曾遭受警察威胁,

包括可能会在狱中
被强奸或杀害威胁，

或被威胁当作成年人受审。

这些效果最大化策略的目的

是为了震慑嫌疑犯，
让他们觉得抵赖毫无意义,

而认罪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你可能听说过分饰
"好警察/坏警察" 角色的策略吧？

刚才视频中
警察扮演的正是坏警察。

青少年更易接受暗示、
更容易受到社会影响,

就像审讯中
来自权威人物的

强压指控和建议。

在我们的研究中,
超过 70% 的青少年说,

警方曾试图与他们 "交朋友"

或暗示希望在审讯中帮助他们。

这些被称为 "最小化策略",

它们旨在向嫌疑犯传达同情和理解,

他们暗示：
认罪会导致更宽大的处理。

所以在经典的好警察-坏警察

过于简单化的审讯中,

这位扮演 "好警察"。

（视频）警察1：布兰登, 在这里
你只有说实话才能帮你, 明不明白？

不管你做了什么，

我们都能解决的，明白吗？

我们虽然并不能许诺什么,

但无论你做了什么,
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知道吗？

琳达思·马洛：“不论你做了什么，
我们都能解决。”

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警察给出了宽大处理的暗示，

这在青少年中尤其有说服力,

一部分原因是，他们
对好处和风险的评估异于成年人。

认罪会
立刻给嫌犯带来好处，对吧？

高压、恼人的审讯终于结束了！

因此, 对于多数十几岁的孩子来说,
服罪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却没那么关心

随之而来的
因为认罪

而导致的定罪和惩罚的长期风险。

我想大家都认同这一点：
进行深思熟虑的长远规划

并不是我们所知道的
多数青少年的强项。

总的来说, 法律制度似乎了解

应该区别对待
年轻的受害者和证人。

但当轮到年轻的嫌犯时,
却没有区别对待之说了。

在审讯中，
把青少年当成年人对待

是个问题，

因为数以百计的

权威心理和神经科学研究证明：

青少年的思考方式异于成年人,

他们的做事方式不像成年人,

他们的构造不像成人。

青春期的大脑
与成年后的大脑不同--

甚至解剖结果也不一样。

因此, 青春期的大脑

在结构和功能方面
发生了重大变化,

特别是前额皮质
和大脑边缘系统，

而大脑的这些区域

对自我控制、决策、

情绪处理、管控、

以及对收益与风险的
敏感程度，

所有这些都会影响到
在紧张环境中如何应对,

比如警察的审讯。

我们需要教育执法人员、

律师、法官和陪审员,

让他们了解青少年的发展限制、

了解在高风险审讯中
如何进行审讯。

一项对全国范围内
警察的调查结果显示,

实际上有 75% 的警察
申请进行特殊培训---

培训何与儿童和青少年交谈---

他们中的大多数
根本没受过这样的培训。

我们还需要考虑
为青少年提供特殊保护。

今年早些时候，在法官
推翻戴斯原判的91页判决书中,

他特别强调: 在审讯室里审讯时，

戴斯没有父母

或其他成年亲属在场陪同。

下面是布兰登服罪后，
与妈妈之间的对话片段,

显然为时已太晚！

（视频）妈妈: 你什么意思？

布莱登：就好像, 如果他的故事是不同的,

好像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呀。

妈妈：你没做吗？

啊？

布莱登：不是我做的。

妈妈：你说“不是我做的”
是什么意思？

布莱登：它们跑到我脑子里去了。

琳达思·马洛：布莱登总结得很贴切：

“它们跑到我脑子里去了！”

我们不知道
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

如果当时布兰登的妈妈
在审讯室陪着他的话。

不过，很可能是不同的结局。

在我们的研究中,

仅7%的监禁少年
（他们中大多数与警察打过无数次交道）

在作为嫌疑犯被盘问时，

曾有家长或律师在场陪同，

很少有人提出让父母
或律师在场。

在低风险的审讯中，
你看到的情况与此类似。

我们在佛罗里达国际大学的实验室
做过一个模拟审讯实验,

当然有父母对所有未成年人的许可,

以及所有相关的道德认证。

我们错误地指责这些青少年
和成年人在一项学习任务上作弊--

这是一种学术上的欺诈行为--

我们告诉他们, 这和
在课堂上作弊一样的性质恶劣。

实际情况是，实验者
目睹了一位同龄人作弊，

实际上，
这人是我们研究团队的成员，

声称自己目前正留校察看。

我们让每个人
做出艰难选择:

选择失去
因参加研究课题而得的额外学分,

或者选择控告同伴,

选择后者的话，留校察看的同伴
可能会因此被学校开除！

当然, 在现实中,
这些后果都不会发生,

而且，我们随后向所有实验者
进行了全面的汇报。

但大多数青少年--
59%的人--

签署了认罪声明,

错误地承担了作弊的责任。

74 人中，
只有 3 个十几岁的孩子，

或者说只有约 4% 的人，

在当我们控告他们作弊时，
提出要与父母交谈,

尽管事实上在整个研究过程中，

他们多数人的父母
就一直在隔壁房间坐着。

当然，我们也知道，

作弊
远比不上谋杀那么严重，

但有趣的是，那么多十来岁的孩子，
很明显孩子多于成年人，

签署了认罪书,
承认自己作弊。

他们并没有作弊,

但他们签署了这份
承认自己作弊的文件，

在这种状况下，他们几乎
没有尝试让父母参与进来，

其它研究结果也与此类似。

90% 以上的青少年没有使用
米兰达权利（保持沉默的权利）,

在没有律师或父母在场的情况下，
他们直接回答警察盘问。

在英格兰和威尔士,

对少年犯的审讯
必须在 "合适的成年人" 面前进行,

如父母、监护人
或社会工作者。

这是法律的刚性要求---
根本不需要年轻人自己提出！

这样做很好，因为研究表明

青少年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现在, 为美国的青少年
提供适当的成年人保护，

并不是改善警察对年轻人
盘问现状的万能药，

不幸的是, 父母往往
缺乏知识和法律经验，

因而无法为孩子提供合适的建议。

你只要看一下
中央公园五少年案就明白了：

1989 年，五名十几岁的孩子
错误地承认了一宗残暴的帮派强奸案,

审讯时，他们的父母
都在现场陪伴。

为了洗清他们的罪名，
竟然花了十几年的时间。

所以，合适的成年人
应该是律师，

或者受过专门训练的
儿童权益倡导者。

在推翻对戴斯的定罪后，
法官指出,

没有任何联邦法律要求警察
哪怕是通知一下被审讯的

青少年的父母,

或者尊重该少年的请求
在审讯时有家长在场。

所以, 如果你快速思考下面的信息:

国家层面规定，

有些事情青少年不能被信任,
如投票、

购买香烟,

看R级片

或开车，

但国家却认为青少年能作出判断
而放弃他们的米兰达权利，

而我们从研究中得知, 大多数青少年
根本不理解或领会米兰达权利。

今天在会场的家长们：
根据你们所在的州的不同，

你的孩子可以
在你可能并不知情的情况下，

放弃米兰达权利，而且
事先不会征求任何成年人的意见！

现在, 没有人---当然也不是我---

想阻止警察进行日常的、

重要的调查取证工作，

但是, 我们需要确保他们接受过
适当的、如何与青少年交谈的培训。

作为一名家长和研究人员,

我认为
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在从儿童和青少年身上
获取关键信息

以解决犯罪的同时，

我们也要采取措施，

去防止另一个布莱登·戴斯案的发生！

谢谢大家！

（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