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會生氣？為什麼生氣有益身心？

瑞安．馬丁研究憤怒，在職涯中他長期研究為什麼人會生氣，來解釋藏在憤怒背後的一些認知過程，以及為什麼生點氣可能是有益的。他說：「你的憤怒存在於你之中……因為你的祖先──不論人類或非人類──都是靠著憤怒而得到進化的優勢。這是你生命中一股很強大而且健康的力量。」

請大家想像朋友傳給你的訊息寫：

「你絕對不會相信發生什麼事！
我氣炸了！」

所以你做了朋友該做的事，
問了一些細節。

他們說了事發經過，

可能是在健身房、公司
或是昨晚約會發生的事。

你聽他們說，試圖了解
對方為什麼這麼火大。

也許還暗地裡評論
他們有沒有道理這麼火大。

（笑聲）

也許你還給了一些建議。

這時你做的事，
基本上就是我每天要做的事，

因為我研究憤怒，

身為憤怒研究員，
我的職涯有大半時間──

其實我私生活也是──

都在研究抓狂的人。

我研究他們抓狂當下的不同想法，

我還研究他們抓狂的時候會做什麼，

有可能是和人打架、摔東西，

或是在網路上用超大字體跟人吵架。

（笑聲）

可想而知，

只要有人聽到我研究憤怒，

就會想要跟我談他們的怒氣，

跟我聊自己火大的故事。

不是因為他們需要心理師，

──雖然偶爾是真的有需要──

主要是因為憤怒普世皆然。

憤怒人人都感受得到，
而且人人都有相同經歷。

我們打從剛出生的頭幾個月
就開始感受憤怒，

我們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就用哭來抗議，

像是「你說不撿手搖鈴來
是什麼意思？

爸爸！我現在就要玩！」

（笑聲）

青少年時期大家都常感到憤怒，
這點我媽可以作證。

抱歉啦，老媽。

我們到臨終前也會感到憤怒。

其實在人生最悲慘的那些時刻，
憤怒也常與我們同在。

這種感覺很自然，
也被視為是悲傷的一部分。

但在人生最美好的一些時刻，
憤怒也與我們同在，

像是婚禮、渡假這些特殊場合，

老是被日常鳥事搞得烏煙障氣，

像是壞天氣、行程延誤這些事，

當下覺得很要命，

但事過境遷又忘得一乾二淨。

我和很多人談過他們的憤怒，

透過這些對話我發現很多人──

我敢打賭在座很多人也一樣──

覺得憤怒是個問題，

像是憤怒落到你頭上的方式，

破懷你人際關係的方式，
甚至是憤怒恐怖的模樣。

雖然這些我都了解，
但我看待憤怒的方式有點不同。

今天我想和各位分享
和憤怒有關很重要的一件事：

憤怒是生活中
一股強大而且健康的力量。

感到憤怒是好事。

你需要感覺到憤怒。

但要了解這些，我們就得退一步，

談談為什麼一開始會發火。

談這點常會追溯到憤怒研究學者
狄分巴契博士的作品，

他在 1996 年寫了一本書，

談到如何處理棘手的怒氣。

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我敢打賭，

原因很簡單：

只要被人激怒，就會發火。

大家言談間會透露出這點。

他們會說：

「前面開車這麼慢
就是會讓我超火大。」

或「我火大是因為
她又忘記把牛奶放冰箱。」

我最愛這句：

「我沒有憤怒這種情緒問題，
其他人不要來搗亂就好。」

（笑聲）

為了更了解這些不同類型的激怒，

我問過很多人，包括朋友、同事，
連家人我都問了：

「什麼事會惹到你？

什麼事會讓你發火？」

對了，現在正好可以提一下

為什麼身為憤怒研究員這麼吃香，

因為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
列一張非常詳細的清單，

記下所有真的會惹火我同事的事情。

以備不時之需。

（笑聲）

不過這些答案真的很有意思，

因為他們說：

「我支持的球隊輸球」、

「有人嚼口香糖太大聲」。

出乎意料之外，很多人都講這些。

「有人走太慢」這我講的。

當然還有「開車碰到圓環」。

「圓環」──

（笑聲）

我老實講，沒有憤怒
可以媲美圓環怒。

（笑聲）

有時候他們的答案非同小可。

有時候有人會說種族歧視、
性別歧視、霸凌，

環境破壞，那種我們
共同面臨的全球大問題。

但有時候，

他們的答案非常明確，
可能還出奇的明確。

「你的衣服不小心在公廁洗手檯
弄溼的那條線。」

（笑聲）

超噁吧？

（笑聲）

或是「隨身碟要嘛正插要嘛反插，

為什麼每次都要我試三次？」

（笑聲）

不論事關大小，明確與否，

我們都可以檢視這些例子，

梳理出一些普遍題材。

我們會生氣，
可能是在不愉快的情境下、

覺得不公平、事情不順利、

本來可以避免的情況、
讓我們覺得無力的事。

這是憤怒的配方。

但你也會發現，

憤怒大概不是我們
在這些情境中的唯一感受。

怒氣不會無中生有。

我們生氣的同時也會害怕、傷心，

還會感受到很多不同的情緒。

但問題在於：

這些激怒我們的事
不是真的讓我們憤怒的事。

至少不只這些事，

我們知道，因為如果只是那些事，

大家對這類的事就都會生氣，
但卻不是這樣。

我生氣的點和你生氣的點不同，

所以問題沒那麼簡單。

那問題是出在哪？

我們知道被激怒的同時
自己在做什麼，感覺怎麼樣。

我們稱這些為生氣前的狀態：
你肚子餓、覺得累、

擔心什麼事或事情做不完嗎？

你感覺那些事的同時，

激怒的感覺也就更深。

但最重要的不是激怒你的事，

不是生氣前的狀態，而是：

我們怎麼解讀那件激怒你的事，

我們賦予它在生命中什麼意義。

我們碰到某件事的時候，

首先會判斷這是好是壞？

公不公平、該不該譴責、被罰？

這是一種初級評估，
你在評估事件本身。

我們決定它在生命中扮演的意義，

一旦做了，我們就決定事情有多糟。

這是次級評估。

我們會自問「這是
這輩子碰過最慘的事嗎？

我能擺平這件事嗎？

為了說明這點，請大家
想像一下你在開車。

在我繼續之前，先警告大家，

如果我是鬼點子天才，

要打造讓你發火的情境，

那就是讓你感覺像在開車。

（笑聲）

這是真的。

你在某個地方開車，

車流量、其他用路人、路況
全都一一浮現，

感覺他們都來擋你的路。

你知道有些用路法規和潛規則，

三不五時就有人在你面前違規，

但駕駛都安然渡過。

誰違規？

你不認識、不會再見到的人，

他們就很容易變成你暴怒的箭靶。

（笑聲）

你開著車，怒火一觸即發，

你前面那個人開得比最低速限還慢。

你很煩，

因為你看不出來他為何開這麼慢。

這是初級評估。

這種情況你看了
覺得很糟，覺得該譴責。

但同時你也決定說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不趕時間，沒關係。

這是次級評估，你沒有生氣。

但現在想像一下，
你正要去面試工作。

這個人的所作所為沒有變，

所以初級評估不變；
還是很糟，還是該譴責。

但你的應變能力絕對有差，

因為突然之間，

你面試就要遲到。

突然間，

你就會失去夢想中的工作，

這工作可以讓你賺進大把大把鈔票。

（笑聲）

其他人會得到你的夢想工作，

你會破產，

你會一貧如洗。

可能要就此搬回老家跟父母住。

（笑聲）

為什麼？

「就因為我前面的這個人。

他不是人，他是禽獸。」

（笑聲）

這禽獸來就是為了糟蹋你的人生。

（笑聲）

這個思考過程稱為災難化，

就是我們想出最糟情況的過程。

這是我們已知的
一種主要思維模式，

和長期憤怒有關。

但還有其他幾種。

錯誤歸究因果關係。

生氣的人傾向怪錯對象。

不只是怪在別人頭上，

也會怪無生命的事物。

如果你覺得聽起來很荒唐，

想想你上次找不到車鑰匙的時候說：

「那些鑰匙是跑去哪了？」

因為你知道它們自己跑走了。

（笑聲）

他們很常過度一言以蔽之，
很常說「老是」、

「絕不」、「每次」、
「老是發生在我頭上」、

「我絕對不會如願以償」、

「我今天來這裡的路上
每個路口都碰到紅燈。」

苛求：他們把自己的需求
看得比別人的還重要：

「我不管這人為何車開這麼慢，

他要嘛就加速，不然就讓開，
這樣我才能趕去面試工作。」

最後一項，貼會惹火人的標籤。

他們叫別人傻子、白痴、禽獸，

還有一大堆用詞，但是有人跟我說，

我在 TEDTalk 臺上不准講。

（笑聲）

有很長一段時間，

心理學家稱此為認知扭曲，

甚至是非理性信念。

是啊，有時候他們沒那麼理性。

可能大多情況都沒理性。

但有時候，這些想法其實完全理性。

世上有不公。

有殘忍、自私的人，

被惡劣對待而生氣
不是可以接受而已，

被惡劣對待根本就應該要生氣。

如果我想讓你在這個演講中
記得一件事，那就是：

你的憤怒以一種情緒存在，

因為憤怒讓你的祖先
──無論是人或非人類──

有進化優勢。

就像恐懼警告你危險，

憤怒警告你不公。

這是你的腦和你溝通，

告訴你，你受夠了。

更重要的是，他激發你去挑戰不公。

試想一下自己上次發火的情況。

你的心跳加速、

呼吸急促、開始流汗。

那是你的交感神經系統

──或所謂的戰或逃反應──

發揮作用提供你需要反應的能量。

那就是你注意到的東西。

同時你的消化系統變慢，
你就能儲存能量，

這也就是為什麼你的嘴巴會乾澀。

你的血管擴張讓血液流到末稍，

這也就是為什麼你的臉會變紅。

這都是現存完整
生理變化模式中的一環，

因為它們幫助先人

面對大自然的殘酷與無情。

問題是，你的先人

用來面對憤怒做的事，

也就是和人打架，

已經不合時宜了。

你被激怒的時候不能也不該
每次都去砸酒吧。

（笑聲）

不過有個好消息。

你能做到

非人類祖先無法做到的事，

也就是你有能力控制情緒。

即使你想揍對方一拳，

你可以阻止自己，

引導憤怒到更有生產力的地方。

我們很常談到憤怒的時候，

會討論到要怎麼避免發怒。

我們要人冷靜、放鬆。

我們還叫人要放下。

所有的假設都認定憤怒不好，
有這種感覺不對。

但相反地，我喜歡把憤怒
視為一種監控器。

就像渴驅使你去喝水、

餓驅使你去吃點東西，

而你的憤怒驅使你去反擊不公。

因為我們不需挖空心思去找尋
自己該為什麼發火。

我們回到事發原點會想，

是啊，有些蠢事確實沒必要生氣。

但種族歧視、性別歧視、
霸凌、環境破壞，

那些事是真的，那些事都很糟糕。

唯一修補的方式是先發火，

然後引導這鼓怒火反擊。

你不必採取侵犯、仇恨
或暴力的方式來反擊。

有無數種你可以表達憤怒的方式。

你可以抗議、投書到報章雜誌，

你可以捐款或擔任志工支持，

你可以創造藝術、創作文學，

你可以寫詩、創作音樂，

你可以設立社群，
讓關心他人者聚在一起，

避免暴行發生。

所以下次你感覺
自己快要動怒的時候，

與其試著息怒，

我希望你們聆聽憤怒
所要告訴你們的事。

我也希望你們引導憤怒，
轉化為正向、有生產力的事物。

謝謝。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