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移民故事裡少講了些什麼？

在這場演講中，伊莉莎白講述了自己如何在美國找到機會並有了穩定的生活，她還陳述了美國社會對於移民故事的簡化和理想化，與其所帶來的缺陷；並分享了幫助旁人的最佳方式這個她辛苦得來的智慧。她說：「當不同的聲音能被接納時，這個世界才會更繁榮。」

嗨，大家好，我是伊麗莎白，

我的工作是場內交易員。

但我還算是新手。

我大約一年半前從大學畢業，

但是老實說，

我還在試圖從當初面試的過程中

恢復正常到能站上臺。

（笑聲）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

但在這整個過程中，

我所記得最荒謬的事情，

就是詢問缺乏信心的大學生
他們最大的熱情是什麼。

難道你期望我知道
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笑聲）

我當然知道。

老實說，

我真的讓那些招募人員
看到我的熱情有多大，

我告訴他們我很早
就對全球經濟感興趣，

這事對我來說毫不費力，

我講的是從我移民來的父母那裡

偷聽到的一段對話，

談的是錢以及墨西哥
披索幣值的波動。

招募人員喜歡好的個人故事。

但你們知道嗎？

我說謊了。

（笑聲）

並不是因為我說的不是真的──

我的父母的確有談過這議題。

但這並不是我決定
投入金融業的真正原因。

我只是很希望能付得出房租。

（笑聲）

重點在於，

在現實上，我們必須
付房租和過成人的生活，

但我們卻甚少願意向僱主、他人，

甚至對我們自己這麼承認。

我知道我不打算告訴招募人員

我是為了錢才去的。

那是因為，多數情況下，

我們想將自己視為是理想主義者，

並在做自己相信的事，

在追尋最能讓我們興奮的事。

但現實是，

只有少數的幸運兒能這麼做。

我不能代表所有人，

但對於像我這樣年輕、具移民身份的
專業人士而言更是如此。

這背後的原因

和社會不斷灌輸我們的說法有關，

在新聞上、在工作地點，

甚至我們腦中惱人的
自我批評都會這麼說。

我指的是什麼樣的說法？

就移民而言，馬上
可以想到兩種說法。

第一種是對移民工人的看法。

他們來美國，找的可能是粗工、

農場工人、洗碗工之類的工作，

這些可能會被我們認為是低薪的工作，

但對移民來說呢？

是個好機會。

現今的新聞把這整件事
弄得很曲折難懂，

可以說讓美國和移民
之間的關係變複雜了。

用移民專家喬治·博爾哈斯的話來說：

這就有點像是美國只想要「工人」，

結果，當來的是「人」時，
卻覺得非常困惑。

（笑聲）

我的意思是，大家努力
想要有地方住，

想要過正常的生活，
這很正常，對吧？

因此，顯然，

這種說法就會讓我有點受不了。

但不止這個說法有問題。

我要談的另一種說法，

是關於「超級移民」的想法。

在美國，我們總喜歡
把超級移民給偶像化，

成為美國夢成功的理想象徵。

我在成長過程中很崇拜超級移民，

因為他們的存在讓我有動力
去追夢，並給我希望。

這種說法的問題在於，

它似乎會在失敗的人身上蒙上陰影，

或讓沒達到這種成就的人
被視為「比較差」。

於是，這些年來，我就被困在這些

看似在讚頌某一種移民，

同時卻妖魔化另一種的處境裡。

我的意思是，我父母
犧牲得還不夠多嗎？

我爸爸從金屬工廠下班回家時，

全身都是腐蝕性粉塵，

這稱不上「超級」嗎？

別誤會我的意思，

我對這兩種說法
都有一定程度的認同，

從許多方面來說，

看見我的英雄成功，
促使我也去做同樣的事。

但這兩種說法都有瑕疵，

如果人們不符合某種模型
或者以某種方式成功，

他們就不會被當作人看。

而這真的影響到我的自我形象，

因為我開始質疑那些關於

我父母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的想法，

接著，我開始納悶：

「我是否有盡力去保護
我的家庭和社群，

以對抗我們每天感受到的不公？」

所以，在看了這麼多悲劇
在我面前發生後，

我為什麼還會選擇「出賣自己」？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
才終於接受這個決定。

我真的得要感謝

營運西班牙裔獎學金基金（HSF）的人，

他們在一開始就證明這個過程的價值。

HSF 這個組織所做的，

是努力透過輔導和獎學金的方式，

幫助學生獲得高等教育。

而他們平息我焦慮情緒的方式，

是告訴我一件我非常熟悉的事情。

一件大家可能都聽過的事情，

就在你上飛機後幾分鐘聽到的：

「如果遇到緊急事件，

自己先戴上氧氣罩再幫助別人。」

我知道，這對不同的人
有著不同的意義。

但對我來說，

移民者不可以，且永遠不能
被描述成某種刻板形象。

因為我們之中多數人
也只是走在人生的軌道上，

努力活下去。

也許有人可以走得更遠，

戴著他們的氧氣罩，待在安全的地方。

但毫無疑問，肯定有其他人

還在嘗試戴上氧氣罩，

之後才能思考怎麼幫助身邊的人。

我深深地體會到了這個教訓，

因為我的父母

希望我們能善用機會，

用一種我們在其他地方
無法用的方式善用

──我的意思是，我們在美國，

這讓當時還是個孩子的我，

能對我的未來有個
瘋狂、有野心且縝密的夢想。

但是這個世界看待移民的眼光，

不但影響了他們生活中的種種，

更影響了法律以及社會系統

對待社群、家庭及個人的方式。

我自己感同身受。

因為這些法律和社會系統
拆散了我的家庭，

強迫我的父母回到墨西哥。

在我十五歲那年，

我和我八歲的弟弟，

頓時就失去了依靠，

失去了來自父母親的指引。

縱然我們已經是美國公民，

但身在這個一直被我們認為是
充滿著機遇的地方，

我們仍舊感到挫敗。

在我父母回墨西哥的幾週之後，

發現他們不能再回來了，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我八歲的弟弟

被迫休學，跟父母回墨西哥。

在這段時間，

我在想，如果我也回去的話，

會不會就浪費了我父母的犧牲。

於是，我說服了我父母讓我留下，

但卻無法向他們保證我有地方住，

或我會沒事。

但直到今天，我還是忘不掉

當時要去跟他們說再見有多難。

我也永遠忘不掉

當時看著弟弟
在父母懷裡哭泣有多難熬，

我卻得要在鐵柵欄的另一邊
向他們揮手道別。

如果我把毅力

當成我在那之後能得到並利用
許多好機會的唯一理由，

我就太天真了。

我真的非常幸運，
我還是想讓你們知道這點。

因為根據資料顯示，

無家可歸或者生活不穩定的學生

很少能順利完成高中學業。

但我認為，

正因為有我父母的信任
讓我留在美國，

才讓我得到了
掌握機會的勇氣和力量，

即便是在我感到不確定
或不夠格的情形下。

毫無疑問地，

要實現美國夢是要付出代價的。

關於這點，你不需要是

移民或移民的孩子才會知道。

但是我知道，

今天，我生活在一個接近

對我父母而言的美國夢裡。

因為，我一從大學畢業後，

我立刻把我弟弟接到美國
跟我一起生活，

這樣一來，他可以繼續完成他的學業。

當然，我知道要把我弟弟
接過來並非易事。

我知道這會很困難，

要同時去平衡一份入門級工作

所需的要求跟專業精神，

還要對一個有著自己
夢想和野心的孩子負責。

但你們可以想像的是，
現在我二十四歲，

在青春的黃金時期，身在紐約，

還有一個焦躁又不洗碗的
年輕室友，有多好玩。

（笑聲）

一點也不好玩。

（笑聲）

但當我看到我的弟弟
學會為自己爭取權力，

以及他對學校和課堂的興奮之情時，

我不再有任何懷疑了。

因為我知道

正是我現在有的這個
怪異、美麗又帶著特權的生活，

才讓我下定決心要去投入

一個可以帶給我跟我的家庭
穩定收入的職涯。

我當時並不懂。

但是，在沒有家人陪伴的這八年裡，

我戴上了我的氧氣罩，
專注在讓自己活下去。

在這八年裡，

我只能無助地看著

分離帶給我與家人的痛苦與煎熬。

在飛機上，沒有人告訴你的是：
你得先把氧氣罩戴上，

同時看著其他人在掙扎──

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但有時候，這樣的自制力

是我們可以幫助別人的唯一方式。

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可以幫助我的弟弟，

讓他能有自信並做好準備，

去踏上之後他選擇的任何一條路。

但是我也知道，

雖然現在我享受著某些特權，

我也有責任

去確保我的社群，能在適當的地方，

獲得他們需要的指導、通路跟支持。

我不能宣稱說，我知道你們每個人

在人生道路上都經歷過些什麼。

但我知道，

當不同的聲音能被接納時，
這個世界才會更繁榮。

我希望，你能有勇氣

在必要的時候，戴上自己的氧氣罩，

接著，當你真正有能力，

你便能有餘力去幫助身邊的人。

謝謝。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