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蝙蝠施打疫苗，如何能協助我們解決流行病爆發？

我們能夠預測到下次的疾病大型爆發，阻止像伊波拉這類病毒展開攻擊嗎？在這場關於前線科學研究的演說中，生態學家丹尼爾‧史德雷克帶我們到秘魯的亞馬遜雨林，他在那裡追蹤吸血蝙蝠的移動，以預測和預防狂犬病爆發。透過研究這些疾病模式，史德雷克說明我們能如何從源頭將下一次的流行病根除。

今天我要告訴大家的故事，
對我來說，開始於 2006 年。

那時，我初次聽到
有一種神秘的疾病爆發了，

它發生在秘魯的亞馬遜雨林。

染上這種疾病的人

會出現很可怕的症狀，像惡夢一樣。

他們會有無法忍受的頭痛，
無法正常進食或喝水：

其中有些人還會妄想——
既困惑又激進——

最不幸的是

許多受害者是孩子。

而所有生病的人

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

結果發現，造成死亡的是一種病毒，

但不是伊波拉，不是茲卡病毒，

甚至不是科學界聞所未聞的新病毒。

殺死這些人的的，是我們數世紀前
就已經知道古老的殺手。

他們死於狂犬病。

這些病人的共通點是，
當他們在睡覺時，

他們都被一種哺乳類動物咬到，

它是唯一只靠吸血維生的
哺乳類動物：吸血蝙蝠。

這種疾病的爆發從蝙蝠延伸到人類，

在過去幾十年間，變得越來越常見。

2003 年，是 SARS。

它出現在中國的動物市場上，

再散播到全球。

那種病毒，和秘魯的病毒一樣，
最終都可追溯回蝙蝠，

病毒可能藏匿在蝙蝠身上
數個世紀，無法監測到，

接著，十年後，

我們發現伊波拉在西非出現，

幾乎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因為，

根據那時的科學技術，
伊波拉根本不應該出現在西非。

最後造成了史上最大型、

散播最廣的伊波拉爆發流行。

所以，這裡有種
讓人不安的趨勢，對吧？

致命病毒出現在
我們從未預期到的地方，

我們這個全球健康共同體
完全跑不贏。

我們經常在這個無限循環中

追逐下一個病毒緊急事件，

總是在流行已經爆發
之後再試圖滅火。

因為每年有新疾病出現，

現在該是我們想想要怎麼
處理這個狀況的時候了。

若我們只是等著下一個伊波拉發生，

我們下次可能不會這麼幸運。

我們可能會面對
不同的病毒，更致命的，

更容易在人類之間傳播的病毒，

或者它就是比我們的疫苗更聰明，

讓我們無法防禦。

所以，我們能預期流行病發生嗎？

我們能阻止流行病嗎？

要答案這些問題真的很難，

原因是因為流行病——

散播全球的那種流行病，

我們真的很想預期到的
那種流行病——

它們其實是相當罕見的事件。

對我們這個物種來說，這是好事——

因為這樣，我們才會在這裡。

但從科學觀點來看，
似乎就有點問題了。

因為只發生一次、兩次的事件，

真的不足以推斷出模式。

而模式才能告訴我們，
下次流行病可能會在何時何地發生。

所以，我們要怎麼做？

我想，其中一個解決方案是，
我們可以研究一些病毒，

會例行性從野生動物
跳到人類身上的病毒，

或者跳到我們的寵物或家畜身上，

即使這些病毒不見得和我們
認定將會造成流行的病毒一樣。

如果我們能使用一些日常的
殺手病毒來找出某些模式，

了解是什麼因子驅使它們做出
關鍵的初次跨物種跳躍，

以及我們可能可以如何阻止它，

那麼我們就能做好更周全的準備，

對抗那些比較少會在物種間跳躍的，

但若流行起來會
更具有威脅性的病毒。

狂犬病雖然很糟糕，

但證明正是做這種研究的好病毒。

狂犬病是可怕、致命的病毒。

它的致死率是 100%。也就是，

若你染上了狂犬病且不及早治療，

就沒辦法了。

無藥可救。

你會死。

狂犬病也不只是過去的問題。

就算是現今，每年還是會有
五萬到六萬人死於狂犬病。

我們換個方式來看這個數字。

想像整個西非的伊波拉爆發——

大約兩年半；

若你把那次爆發的所有死者
壓縮到僅僅一年。

那相當糟糕。

但，若把它乘以四，

那就是每年發生的狂犬病病例數量。

所以，讓狂犬病和伊波拉
這類病毒有所不同的是，

人得到狂犬病時，
通常不會繼續散播它。

意即，每當有人得到狂犬病，

都是因為被患有狂犬病的動物咬到，

通常是狗或蝙蝠。

但，那也意味著，跨物種的傳播

雖然對大部分病毒而言都很罕見，
了解這類傳播卻很重要，

對狂犬病來說，
它們會大批大批地傳播。

在某種層面上，
狂犬病幾乎就像是果蠅，

或者有致命病毒的實驗室老鼠。

我們可以用這種病毒
來做研究，找出模式，

可能還能測試我們的解決方案。

所以，當我初次聽到狂犬病
在秘魯亞馬遜地區爆發時，

我覺得它有很強大的力量，

因為這種病毒能從蝙蝠
跳到其他動物身上，

且頻率高到讓我們覺得
有可能可以預測……

甚至可以阻止它。

所以，在研究所的第一年，

只有高中西班牙文課的模糊記憶，

我就跳上飛機，飛到秘魯，

去尋找吸血蝙蝠。

這個計畫的前幾年真的很辛苦。

我不缺野心勃勃的計畫，
想幫拉丁美洲脫離狂犬病，

但同時，

我似乎也永無止境地
遇到土石流、爆胎、

電力中斷、腸胃炎，
這些都在阻撓我。

但那似乎就是在南美工作的常態，

對我來說，那是冒險的一部分。

但，我能持續走下去，

是因為知道，這是第一次，

我所做的事可能真的會
在短期對別人的生活造成影響。

最讓我有感的一次，

是我們真的前往亞馬遜，

試圖捕捉吸血蝙蝠。

我們要做的很簡單：
到那裡去，到處打聽。

「最近有誰被蝙蝠咬過？」

就會有人舉手，

因為，在那些部落中，

被蝙蝠咬是常有的事，
每天都會發生。

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對房子，

張開一張網，

在晚上過去，

等到蝙蝠嘗試飛進來吸人血。

對我來說，

看到孩子在頭上有咬傷，

或者床單上有血跡，

就已經是非常大的動力，

讓我那天克服所有經歷到的

後勤上或身體上面的麻煩。

不過，因為我們要整晚工作，

我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
我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很明顯有兩個迫切的問題。

第一，我們知道大家常常被咬，

但狂犬病並沒有常常爆發——

每幾年，可能甚至每十年，

才會有一次狂犬病爆發。

如果我們能預測
下次爆發的時間和地點，

那就真的是個機會，

這意味著，我們能在有人死亡
之前就搶先給大家注射疫苗。

但，硬幣還有另一面，

疫苗只算得上是創可貼。

有點像是損害控制策略。

當然，這很重要，能拯救人命，
我們必須要去做，

但，最終，

不論我們給多少頭牛、
多少個人疫苗，

在蝙蝠當中的狂犬病
數目仍然一樣。

被咬的風險仍然沒有改變。

所以，我的第二個問題是：

我們能用某種方式
從源頭斬斷病毒嗎？

若我們有辦法減少
蝙蝠中的狂犬病數目，

那就會帶來很大的改變。

我們一直在說轉變，

從損害控制的策略，
轉變為預防性策略。

我們要如何開始著手？

我們首先要了解

這種病毒在它的天然宿主——
即蝙蝠——身上是如何運作的。

對於任何感染性疾病，
這都是很困難的，

特別是在像蝙蝠這種
隱遁的物種身上的疾病，

但我們總得有個開始。

所以，我們開始的方式，
是去研究一些歷史資料。

過去的爆發是在
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漸漸發現，狂犬病病毒

必須要不斷移動。

它無法待著不動。

這種病毒可能會在一個地區
傳播一年或兩年，

但若它沒有在其他地方
找到新的一群蝙蝠來感染，

它大致上就注定絕跡了。

因此，我們解決了狂犬病
傳播挑戰的一個關鍵部分。

我們知道我們在處理
不斷移動的病毒，

但我們仍然不知道它會去哪裡。

基本上，我希望能達成的是
一張類似 Google 地圖的預測圖，

也就是「病毒的目的地是哪裡？

它會走什麼路線到目的地？

它的行進速度有多快？」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
我轉向狂犬病的基因組。

狂犬病和其他病毒一樣，
都具有小小的基因組，

但演化得非常非常快。

快到當這種病毒從一個點
移動到下一個點時，

它就已經會出現好幾種新變種了。

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

將演化樹上的各點連起來，

那樣就能得知這種病毒過去在何處，

及它在陸地上如何散播分佈。

所以，我跑去收集了母牛的大腦，

因為在那裡可以取得狂犬病病毒。

從那些母牛大腦中的，

我們取得了病毒的基因組序列，

讓我能夠發現這種病毒
每年會散播十到二十英里。

所以，那表示我們現在
知道了這種病毒的速限，

但還少了一項關鍵資訊：
它起初是打算要去哪裡。

為了了解這一點，
我得像蝙蝠一樣思考，

因為狂犬病病毒不會自己移動，

要靠蝙蝠宿主來移動它，

所以我得要思考飛行距離和頻率。

在這方面，我的想像力
沒有太大的幫助，

放在蝙蝠身上的小型
數位追蹤器也幫不上忙。

就是無法取得我們需要的資訊。

所以，我們轉向
開始研究蝙蝠的交配模式。

我們可以去研究蝙蝠
基因組中的某些部分，

那些部分告訴我們，
有些蝙蝠族群會和彼此交配，

其他的則比較孤離。

而病毒基本上是遵循著
蝙蝠基因組留下的路徑痕跡。

但，其中有一條路徑很特別，
有點讓人吃驚——

甚至難以相信。

這條路徑似乎是
直接穿越安地斯山脈，

從亞馬遜一路穿越到太平洋海岸，

那有點讓人吃驚，

我說過，因為

安地斯山脈相當高——
大約兩萬兩千英呎，

吸血蝙蝠無法在那種高度飛行。

但——（笑聲）

當我們更仔細研究，
我們發現，在秘魯北邊

有一個谷系網路，不會太高，

讓任何一邊的蝙蝠都能和彼此交配。

我們再更仔細研究——

在那些山谷中有狂犬病在散播，

大約每年十英里。

基本上和我們用演化模型
做出的預測一樣。

我沒有告訴各位的是，
這一點其實還蠻重要的，

因為過去從來沒有在
安地斯山脈的西坡上發現狂犬病，

在南美的整個太平洋
海岸上也都沒有，

所以，我們其實正在
即時見證史上第一次

對南美很大一塊地區發動的侵略，

這就引到了關鍵問題：
「對此，我們要如何是好？」

很顯然，在短期內，
我們能做的是告訴大家：

你們得要給自己
及你們的寵物注射疫苗；

狂犬病要來了。

但就長期來說，

更強大的方式是我們利用那些資訊

讓病毒連到來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我們不能直接告訴
蝙蝠說「今天不要飛」，

但也許我們可以阻止
病毒搭蝙蝠的便車。

那就要帶到我們所學到的關鍵一課，

這一課來自世界各地的
狂犬病管理計畫，

不論是狗、狐狸、臭鼬、浣熊、

北美、非洲、歐洲。

這一課就是：唯有針對動物源頭
施打疫苗才能阻止狂犬病。

所以，我們能為蝙蝠施打疫苗嗎？

各位常常聽到幫貓狗施打疫苗，

但應該很少聽到幫蝙蝠施打疫苗。

這個問題可能聽起來很瘋狂，

但好消息是，

我們其實已經有了食用狂犬病疫苗，

且專門為蝙蝠設計。

更好的是，

這些疫苗還能從蝙蝠散播給蝙蝠。

只需要讓一隻蝙蝠帶有疫苗，

蝙蝠會照料彼此的習慣
自然就會幫你做完剩下的工作。

那就表示，至少，

我們不需要用迷你注射器

去幫數百萬隻蝙蝠
一隻一隻地施打疫苗。

（笑聲）

但，我們有工具，並不表示
我們知道如何使用它。

現在我們列出了一大堆問題。

我們要為幾隻蝙蝠施打疫苗？

一年當中的什麼時期
需要施打疫苗？

一年中要施打疫苗幾次？

如果要推出任何疫苗計畫，

上述這些問題都是非常基本的，

但我們無法在實驗室中
回答這些問題。

所以，我們改採用了
一種比較活潑的做法。

我們用真正的野生蝙蝠，
但疫苗是假的。

我們採用會讓蝙蝠的毛
發光的食用膠，

搭配 UV 粉末，當蝙蝠碰見
彼此時會在牠們之間散播，

這樣，我們就能研究真正的疫苗

在蝙蝠的這些野生居住地中
是否能理想地散播出去。

我們還在這項工作的最初階段，

但目前為止我們的結果
十分讓人振奮。

結果顯示，用我們已有的疫苗，

就有可能將狂犬病
爆發的規模大大降低。

這真的很重要，如果各位記得，

狂犬病是一種必須要
一直移動的病毒，

所以，每當我們減少爆發的規模，

我們也是在減少

病毒成功到達下一個
居住地的可能性。

我們在打破傳播鏈中的一個環節。

所以，每當我們這麼做，

就是讓這種病毒
朝絕跡再邁進一步。

所以，對我來說，

一想到在不久的將來

我們能真正談論
一勞永逸地擺脫狂犬病，

我就覺得非常振奮和興奮。

所以，讓我回到最初的問題。

我們能預防流行病嗎？

沒有萬靈丹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但我的這些狂犬病經驗
讓我對此很樂觀。

我想，在不久的將來，

我們會有基因組學來預測爆發，

我們也會有聰明的新技術，

比如可食用、自我散播的疫苗，

可以從源頭擺脫這些病毒，

讓它們根本沒有機會
跳躍到人類身上。

所以，在對抗流行病方面，

聖杯就是「超前一步」。

如果要問我，我想，
行得通的方法之一，

就是利用我們目前已有的
一些問題，比如狂犬病——

有點像是太空人會用飛行模擬艙，

來想出什麼會有用、什麼不會，
建立我們的工具組，

這麼一來，當風險高時，
我們就不是盲目飛行。

謝謝。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