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造成 | 陳永健 Chin Yoon Khen | TEDxPetalingStreet

大多數老一輩都認為年輕人不願意聽他們說故事，更何况是有關於他們終身行業的點點滴滴。陳永健就憑這個充滿愛心的單純信念，走遍馬來西亞各地聽取許多老行業的故事，以及這些老師傅經歷過的辛酸。

司儀：「有請永健」

（音樂）（掌聲）

大家好，我是陳永健

今天很開心
因為可以分享記錄老行業的過程

而且我在下面真的坐得太久了

我很迫不及待要上來和大家分享故事

丁一先生說過：
「旅途沒有地圖的話，會更精彩」

為什麼呢？

因為他有機會迷路

很可惜，我的旅途就是靠一份地圖開始

而且我很少機會迷路

因為我還沒到達一個地點的時候

我已經拿好我的導航器肯定我的地方

（音樂）

你能夠看到，在我的地圖裡面

每一個地方，我都很清楚的寫下它的座標

這就是我所說的，我真的沒有機會迷路

所以可能會讓大家失望

（笑聲）

在這裡我和大家分享
為什麼我接觸老行業

我是一個「科技人」

我對古蹟沒有興趣
也不懂什麼叫老行業

直到我遇到一位老師傅

他是做水粉的
在檳城浮羅山背（Balik Pulau）

我不清楚，誰是從檳城來的

雖然我看不見你們，誰舉手、誰沒舉手

但是浮羅山背在郊外

需要作水粉的地方要特別大

我還記得當時見到他的時候

他是沒有穿上衣的

而且在炎陽曝曬的地方

他攤開所有的水粉，讓它曬乾

年輕人就是很好奇

所以我就直接拿我的相機

把他的過程拍下來

我就開始問他，和他談談天

然後開始明白他的事蹟

我就問他：「叔叔，你年紀那麼大了

為什麼還要做呢？你可以休息啊！」

然後他就回答我一句：

「老了，老對我來說不是一個問題。」

然後接下來，他又用另一句話告訴我：

「只要能讓我身邊的人開心

讓我疼愛的人笑

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根本沒有考慮到年紀這個問題」

就是因為這個那麼簡單的
一句話和他的言談

讓我深深感受到，什麼叫親情

在這親情裡面

我覺得他讓我回憶起我童年的回憶

因為我還記得我小的時候

我的媽媽、我的婆婆
她會掏出幾粒水粉

沾上少許的水

把它溶解塗在我的臉上

而這張就是我在腦中想起的回憶

抱著我的是我爸爸

那個白白臉的就是我

（觀眾笑說：小白臉）

對對對，也是因為水粉的問題

這個讓我回憶起以前的事情

水粉對我來說，是我的一個童年回憶

我相信水粉對大家
或者是對這個時代

也是一個共同的回憶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啟發了我

我決定必須走這條路，記錄老行業

在每記錄一個老行業之前

我會想我需要問他什麼問題呢？

因為我本身不是一個很專業的攝影師

我也不是作家，更不是一位記者

我直接記錄

我是憑我的感受，從我的心出發

所以每次我親身體驗的時候

[自己的個性，走出自己的路]

我會開始明白，它的過程怎麼做

所以在這裡能夠看到，有一次我製作香

我相信你們清楚看到
哪一支香是我做的吧？

（笑聲）

[為神殿服務的製香業]

你們不能笑，因為我其實嘗試五、六次了

但還是做不到，我就開始氣餒

那位叔叔就對我說
其實我們做這個老行業

是需要耐心、熱心，也需要時間去磨練

他除了講一句話告訴我、鼓勵我

還送了我一支香

──闔家平安

也因為這支香，可能我是比較有感情的人

他講的一句，又感動了我

我又覺得，我做這件事是正確的

我話不多說，因為剛才嘉惠已經說過

假如你明白我的話，我們拿心談天

（笑聲）（掌聲）

而且雖然說我是徒步去採訪老行業

但我也希望我可以騎單車

很遺憾 Jeffrey 的
（單車）地圖沒有在檳城出現

（笑聲）

因為我覺得年輕人在年輕的時候
就應該做一些年輕的事

帥一次！

但是很可惜，現實就是現實

這一位，他是製作三輪車的

[製作三輪車]

在馬來西亞，或在檳城

他是唯一一個從零開始，做到成品

而我是第一位

從零記錄到尾的整個過程

在這裡我不知道你們看不看得出

他這個東西是什麼

其實這個它是坐的部分

然後製作枕頭

[製作枕頭]

我相信每一個人小時候都應該有一個

──我本身會叫我的枕頭「臭臭」

（笑聲）

而它為什麼「臭臭」呢？

因為舒服

為什麼舒服呢？因為它有木棉

你們看得到這個

其實他還沒有把木棉放進枕頭的時候

他必須把它（木棉）鬆開

所以能夠看見

他必須把它（木棉）鬆開，才把它塞進去

當你們大家高談科技的同時

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些古老的器具

已經注定將會成為博物館的陳設

[做木屐的古老器具]

其實之前我是沒有打算把字顯露出來

因為我想讓大家猜猜

他是做什麼行業的

但是我覺得沒關係吧，因為人要慈善一點

（笑聲）

這是釀醬油

[釀醬油：結晶的鹽分]

我相信你們每個人都有吃過

但是你們有沒有曾經看過醬油表面

因為醬油是從黃豆提煉出來的

[現今社會已難得一見的
專注與奉獻的精神]

它有鹽分，所以提煉出這一層都是鹽分

佛教徒，你們應該是有上香吧？

[製香：露天晾乾]

我相信你們會覺得他把這個粉沾上後

他們都會把它曬乾

但是曬乾，因為這個在檳城

根據他們之前所告訴我的

他們會以這種方式把它曬乾

而且在檳城喬治市

他們會在整條路上
以這種方式把香曬乾

[製香，露天晾乾]

那是以前的方式，現在是以這種方式

這是它的分別

有小香，我剛才說的沾粉

我們這裡能夠看到
我們通常講把它散開

[製香：散開香粉]

然後它的粉可以比較平均

有小香當然也有大香

而大香我們叫什麼呢？我們叫

龍香

龍香可能你們都有看過

但是你們有沒有看過

他們把原料一層一層的鋪上去

對我來說，可能有點不尊敬

因為這個對我來說有點像「香腸」

（笑聲）

這是比較大支的，這是它的過程

在這整個路程裡面

除了能夠看到它的過程

我也看到一幅幅充滿老行業的場景

而且要看到這種場景

必須要有天時、地利、人和

為什麼我會那樣說呢？

天時，我們必須要確定天氣是好的

要不然他不能把它風乾

地利，假如沒有那麼大的地方

我根本不能感覺到，我站在這裡的時候

大家可想像龍頭全部圍繞在我身邊

那種壯觀的感覺

[可遇不可求的場景]

然後我不能夠去領悟到

──假如那個人不批准我進去──

所以我覺得這種是可遇不可求的場景

你知道我正在做什麼嗎

很抱歉，因為可能一些人會覺得比較噁心

所以我故意選了我眼睛比較小的

這是傳統的「洗眼睛」

他怎樣洗呢

他會拿棉花棒

他會用一種墨汁點上去

然後打開我眼睛慢慢塗

把灰塵全部抽出來

為什麼我說這是一個有效的方式

墨汁是黑色的

因為當洗乾淨過後

他會把棉花棒放在清水裡面攪它

我能夠看到那些灰塵，黑色的

全部出現在我那只杯裡面

而且一開始的時候
我有在想應不應該做呢

因為我怕我做了過後
以後老行業的東西就不能做了

因為我可能會盲掉

（笑聲）

你們現在笑得很大聲
因為你們沒有在那邊

因為我還沒有做之前

有另一個人，他的眼睛很腫

因為他是做建築的

他的眼睛這裡紅紅

他就直接讓這位師傅去洗

然後越洗我就覺得我自己決定做錯了

不過為了面子，我還是做了

（笑聲）

七姐盤

我不知道你們有多少人看過

因為這七姐盤是給女生供奉給七仙女

什麼目的呢

就是找如意郎君

有些人問我：

「七姐盤為什麼只女生有？
男生沒有嗎？」

[七姐盤上燦爛奪目的擺設]

他們開始妒忌了

（笑聲）

我就告訴他們：
「沒有，他們也是有個牛郎盤」

（笑聲）

只是我覺得七姐盤會比較漂亮

所以就把它放上來

（笑聲）

這也是在檳城唯一做七姐盤的師傅

你們大家應該吃過普都瑪炎
（Putu Mayam 印度蒸米粉）吧？

你們應該是吃過

但大概知道普都瑪炎是冷的，不是熱的

他是怎麼樣把它晾乾呢

[製作普都瑪炎：放涼]

對，他就是剛好放在地上

（笑聲）

我分享給大家

是因為我覺得這是難得一見的場景

在新加坡
我不懂這裡有沒有新加坡的朋友

在新加坡
有一個多美歌（Dorby Ghaut）地鐵站

多美歌的意思其實是

印度人洗衣服維生的地方

我還記得它在檳城
是一個村落，全部是印度人

他們是幫別人洗衣服，整個村落

我還記得，在整個星期裡面

他會分配每天做不同的工作

其中一項是
晚上必須要分配幾千件衣服

所以我站在那邊的時候

我去的時候因為我自己一個人

而且我是拿著照相機

怎麼說還是一個人，然後全部印度人

所以我覺得很不安全

（笑聲）

我通常會找一個比較靠近的地方
然後就趕快逃跑

為什麼呢？因為我怕別人打劫

在這裡我察覺到，幸好我有這樣的勇氣

所以我看到了一些
我沒有辦法想像能夠在我面前看到的

就像這一張

他把衣服摔打在石板上

英文是 Flogging stone

[視覺震撼的洗衣過程]

之前我沒有想像它是這麼震撼的

他叫我：「健，你離遠一點」

「好，我離遠一點」

他說：「準備呀！」
我問他：「準備什麼？」

「記得拍！」

（笑聲）

因為做這個動作是很吃力的

你知道我為了拍這個
他做了多少次一樣的動作嗎？

（笑聲）

你們不能笑，因為他真的是很認真的

當時我還不是一個很認真的攝影師

我不是專業的攝影師

所以我一直按（快門）啪啪啪
終於拍到這張了

（笑聲）

剛才所說的在晚上
他們洗了衣服過後

他們特別之處在於

他們取井水洗衣，以木材取火

他們會有整千件衣服需要分配

但是我覺得很奇怪，整千件

我哪裡知道這是顧客 A
顧客 B、顧客 C 呢

他們其實有個小智慧在裡面

他怎麼去分配

假如是顧客 A

他會放一個長方形在後面（標籤）這裡

而另一位顧客則會放另一個形狀

所以他分配的時候
是依照不一樣的形狀去放不同的地方

因為我的照相機無法拍太廣角

但你可以想像在那個地方裡面

本來之前是龍香包圍著我，我覺得很震撼

我沒想到原來衣服也是可以包圍著我的

（笑聲）

這就是我的體驗

我記錄這些老行業的時候

其實也不是很順利

這位師傅是讓我在外面等最久

而且是曬最多次的一位

他每次約我都是兩點、四點多的時候

剛好是陽光直射，而我沒有辦法躲開

第一次我去的時候
他就告訴我今天不得空

好吧，我就隔天來

接下來幾天，預約的時間他都沒出現

我每一次都失望的回去

然後我再不好意思
厚著臉皮的打電話過去

「我來了，但是你不在，大門鎖了」

直到第六次的時候

因為他不曾拒絕我，我就一直站在那邊

第六次我就看到他在對面出現了
我很感動

他來到我面前的時候，就告訴我

其實我覺得這很戲劇性，但它的確是真的

他告訴我：「健
因為之前太多記者採訪我了

我已經不想受訪了

而且你又不是什麼大名鼎鼎的人士

為什麼我要讓你採訪？」

（笑聲）

但是你比別人更真誠

所以我答應讓這事情記錄下來

（掌聲）

我通常在還沒採訪之前

都會把一些問題寫好

有什麼過程比較重要的，我把它拍下來

但是這一次比較例外

他是我的監製

他告訴我要拍這個的時候

我們不要再用機械的方式把它拍下來

我要用最傳統的方式把它記錄下來

怎樣記錄呢

他就從二樓拿一些東西下來

我不懂那是什麼東西，但全都是木製的

他就拿了你們在圖裡看到的

二人操作的工具

[體現孝道精神的墓碑製作]
[刻墓碑——楊錦發]

要兩個人一前一後推

就是為了把石頭磨平

當時我很感動

感動是因為我覺得我打動了他

另外我能夠看到一些不曾看過的東西

他告訴我：「其實健，你知道嗎？」

「我兒子在這裡住了那麼久

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事情，或有這工具

但是你卻比他先看到了。」

我就驚訝地問說：
「我需要讓他知道嗎？」

「也不可以，

因為我要這東西放在書上後
給他們驚喜。」

我在這裡也會看到一位父親和兒子

他們的親情是多麼可貴

因為這件事過後

我覺得我每走每一段路的時候

我都有一點小領悟

[每一段路，都會有一些領悟]

他們除了守候他們的老行業

其實他也是對先人的感恩和尊敬

欸，動不到的

（笑聲）

它（電腦）不想讓我繼續講下去嗎？

這一位老師傅是做香的

在這裡他通常都會分享

一些小故事、他的過程給小學生

我比較喜歡這一張

是因為我看到一個年老的師傅

和一群年輕人的溝通

[先輩的發明是啟迪後人思考的智慧泉源]

傳統一代傳一代

我覺得可貴之處是因為它的責任感

而且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信

把祖業傳承下去

[傳統手藝的可貴
就是以一代傳一代的方式延續老行業]

我在每個過程都拍了一些他們的笑容

通常我記錄過後

我都會把稿件或者圖片他們看

我還記得這位叔叔告訴我：

「健，你把叔叔拍得
很靚仔，很年輕」

其實我沒有告訴他，我還沒給他看之前
已經修過圖了

（笑聲）

我不小心把他的頭髮稍微變黑了一點

（笑聲）

他的笑容，讓我很開心

[友善]

而且他們的友善、他們相信我

才讓我做這些東西

而且他們那種毫不吝嗇

與我分享的態度讓覺得很感動

[毫不吝嗇的分享]

我一個人獨自記錄了檳城 89 種行業

連記者記錄不到的，我都記錄了

（掌聲）

他們找不到的，我都找到了

為什麼我能夠做到呢？

就是因為相信我找到這個行業

師傅就會告訴我，「我有認識其他人」

所以我就以這種方式

去尋找更多（老行業）
一直把這些全部記錄下來

然後我的書本

我終於把我全部所記錄的東西

放在一個書本裡，會在下週二正式發行

（歡呼聲）（掌聲）

[新書封面：檳城老行業]

我知道你們的掌聲很多

但希望這掌聲不是給我自己

我希望你們是給老行家

我希望他們看到了這個後會覺得

（掌聲）

原來你們大家都是
那麼重視這種行業的

很可惜當我的書在下週二要發行時

我最期待的不只是那本書

其實我答應過他們
要親手把這本書交給他們

但是很可惜有兩位老行家已經去世了

你問我傷不傷心，真的很傷心、很心痛

我知道那件事後覺得很內疚

我告訴自己
為什麼我的書那麼遲才出版？

為了紀念他們

我直接把他們告訴過我
印象最深刻的話寫下來

這位做 馬來服裝（Kebaya）的阿姨

她知道我有拍照，就給了我一張舊照片

她給我看的時候說：

「你知道阿姨很喜歡這張照片嗎？

但你看一轉眼我們就這樣老去了」

[一轉眼，我們就這樣垂垂老去]

雖然對她來說這是一句很普通的話

但對我來說

這句話的確讓我們知道時間寶貴

我們應該要珍惜當下

另外一位，他是做天燈的

或者是燈（燈籠）

他告訴我一句話

「假你喜歡一樣東西
就必須堅持到最後一分鐘」

很可惜，他去世了

[堅持到最後一分鐘]

這整個過程，其實我只想告訴大家

我真的很想把這些老行業全部振興

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我們在什麼時代？

我們處在「自造者時代」

何謂自造者時代呢？

簡單來說就是 DIY
Do It Yourself

[自造者時代
DIY潮流、原創手工、新工業革命]

這裡很多人可能會在臉書看到

怎麼做肥皂，怎麼做這個那個……

這個其實是一個趨勢

很多人已經有能力

把他們所幻想的東西

變成一個產品

然後當中的那些活動

其實有包括傳統手藝和高科技運用

所以我可以說

自造者 Maker
本身就是創意的來源

而我們老行業就是需要這些東西

所以我們必須要有一個平台
把它們聯繫在一起

來振興整個老行業

未來我會以這個方向

繼續把老行業發揚光大

謝謝！

（掌聲）

司儀：「謝謝永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