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染色体”的诡异历史

普罗大众对于生物学上性的思考是像这样的：女性在她们的细胞中拥有两条 X 染色体，但男性只有一个 X 和一个 Y 。在这个打破禁锢的演讲中，科学作者和博主，莫莉·韦伯斯特（Molly Webster）向我们展示了为什么所谓的性染色体比我们已知的定义更加复杂——并且揭露了为什么我们要换一种思路去看待它们。

好的。

我们要从 1891 年讲起，

那时一位德国科学家
正在用显微镜

观察昆虫细胞。

他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在细胞的中心，
有个暗色的东西。

之前从来没有人注意过。

他观察到当细胞分裂增殖时，

这个东西就会进入一些新细胞，

但其他细胞中却没有。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便给它起了一个好名字。

他称之为 “X 元素”。

（笑声）

他的意思是，“我们到时候
再把这个 X 填上就好。”

接着，快进十年后，

有一位美国科学家，

她也用她的显微镜

去观察昆虫细胞。

然后，她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有更多这种暗色的东西。

而它们挺小的，

就在 X 元素的附近。

最后，有人说，

“好吧，既然这里有一个 X ，

那么这个我们就叫 Y 吧？”

就这样，（响指）

人们发现了性染色体。

染色体，

你们或许知道它们是什么，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们。

它们由 DNA 组成——

一切事物都有 DNA，
它是组成生命的蓝图，

无论老鼠、树木、

昆虫，还是人类都有。

对于人类染色体而言，

遗传学家梅丽莎·威尔逊
（Melissa Wilson）是这么解释的。

（音频）梅丽莎·威尔逊：
通常，你会从生母的身上遗传

她的染色体复本，

同时，你也会遗传
生父染色体的复本。

于是我们拥有的 22 条染色体，

一半来自母亲，一半来自父亲。

然后存在的第 23 对，就是 X 和 Y 。

讲者：所以当其他的染色体都

从 1 到 22 标号的时候，

我们不把 X 和 Y 这对叫成 23 。

我喜欢把它们当成在等待
勒布朗·詹姆斯（LeBron James）的到来。

但是在这个情况下，他们说，

“我们就继续保留这俩字母，

然后为这两个字母命名。”

他们将这对命名为
性染色体（sex chromosomes）。

我敢说，它们是全美国

最出名的染色体，

因为显而易见：

我们将 X 等同于女孩，
而 Y 则等同于男孩——

意味着性染色体和性别相关。

我必须要申明——

当我在这说到“性”的时候，

我指的生物学上
赋予我们性腺的方式，

指卵巢和睾丸——

我不是在说人类概念中
我们所认定的性别。

所以，作为一个
在 “Radiolab“工作的

有声纪录节目的记者——

我很好奇，
这些性染色体是怎么回事？

毕竟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当我发现了一些怪事，

我就会去咨询相关的专家，

提出问题且希望能找到答案。

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做出了回答。

两年中，我一直在报道
作为性腺一部分的

X 和 Y 染色体，
我最后为 “Radiolab”

做了这个性与性别系列节目。

我发现这两条染色体生活
在一个意想不到的世界，

且有些混乱，

我认为是事实的事情

却像是以我从没见过的方式扭曲的。

这个世界已远远超越性的边界。

我想，

“也许我们应该
认真讨论一下这些事。”

所以，既然你们都在这里，

我们不妨一起讨论一下这个事情。

对于我来说，

X 和 Y 的真实故事
始于它们的名字。

在发现它们的头几年里，

这两条小小的染色体
起码被起了 10 个不同的名字。

有“双质体”和“异染色体”，

还有“副染色体”。

而且大部分的名字
都基于它们的结构、形状，

还有大小。

然后就有了根据事实

所命名的“性染色体”。

我们开始意识到
女性携带着 X 染色体，

而男性携带着 Y 染色体。

但科学家觉得，

“我们真的要叫它们性染色体吗？”

科学历史学家莎拉·理查森
（Sarah Richardson）告诉了我这个故事。

（音频）莎拉·理查森：
三十年来，科学家们都觉得

“你不可以叫它们性染色体，

因为这个 X 和 Y 还有许多功能，

而且你不会认为一条染色体

只控制一个单一特征。

想想如果我们叫一个
染色体“泌尿生殖染色体”，

或者“肝脏染色体”会如何。

讲者：科学家们，
如果你去挖掘历史的话——

这真的很酷，
你应该去探索一下——

就不会对这个特定，
且有强烈暗示的名字

有所犹豫。

人们担心这个名字会带来限制——

可能限制科学，限制社会——

这个担心是确实存在的。

我们知道，他们最终敲定了
“性染色体”这个名字——

一个很形象生动的名字，

向人们普及了遗传学。

但是自从我们确定了
这个名字后的 100 年里，

事情开始变得有点复杂。

在大概在 1960 年的时候——

这是我们在染色体的

复杂世界中的第一站——

大约在 1960 年，

我们发现了人类性染色体
可以是 XYY。

他们发现了一个有 XYY
染色体组合的男性。

这里离题一下，

其实， “X 等同女孩，
Y 等同男孩”的模型

过于简单化了。

实际上你可以是一堆 X
和一堆 Y 的组合体。

赋予你生物学上不同的性别。

你可以是两个 X
和两个 Y 组合在一起，

也可以是四个 X ，或者五个 X 。

甚至是 XO。

这真是太玄幻了，

因为我心想：

“哇哦，这真的颠覆了
我们这里大多数人

所学的生理性别知识。”

当人们意识到你的性别
可以是 XYY 的几年后，

有研究者们去了
一间位于苏格兰的监狱，

对一群男性囚犯进行了基因分析。

然后他们发现有相当
数量的人是 XYY 的组合。

根据莎拉所说：

（音频）莎拉：
他们急于发表一套理论，

猜想那个多余的 Y 染色体

与部分男性的暴力行为相关。

讲者：就是这样。

所以逻辑是：

这个时候，我们认为 Y 代表着男性。

而男性是好斗的，具有较强侵略性，

所以 Y 一定是侵害相关的染色体。

如果你有一个额外的 Y，
你肯定会变得很狂躁。

就这样，我们对
这个理论产生了很盲目的痴迷。

我们管这类基因叫超级男性，

研究者们开始扩大分析样本，

包括杀人狂魔， 男孩们。

这件事严肃到，

当时有人建议孕妇打掉
基因组合为 XYY 的胎儿。

但在 1980 年，

这个理论因为种种原因被推翻了。

其中一个原因是，

当时有一个非常大型的研究，

大体上没有得出理论中

Y 和暴力相关的推断。

我想我们都预料到了。

还有一件事。

（音频）莎拉：回溯那些保存于

高戒严精神病院的最初发现。

当时人们同样发现了大数量的个体

拥有额外的 X 染色体。

像 XYY 一样，也存在对应的 XXY 。

（音频）讲者：真的吗？

（音频）莎拉：是的，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发出过声明，

将有额外的 X 染色体的个体

称为超级女性。

他们也从未调查过
她们是否有高暴力率。

讲者：这看起来像一种疏忽。

谁知道呢？

但是我觉得这很有意思，

因为你会发现，一旦你开始
透过性的镜头去观察

这些性染色体的时候，

我们才是那个自然而然落后的，

因为我们在用带性别
以及性别相关特征的

眼镜去看待这个事物。

于是我们认为男人就是暴力的，

Y 染色体解释他们为什么进了监狱，

然而 X 染色体并不会这样，

因为，你懂的，X 代表了什么？

我们不会把暴力和 X 联系在一起。

虽然今天我们不相信有超级男性——

上帝呀，我希望我们不会——

不会相信现今有超级男性，

类似的对话仍发生在

关于男性与生俱来的
暴力和生物学讨论中。

所以我在这个 X 和 Y 的诡异世界，

或者说关于这个混乱事件的调查的
下一站是在 1985 年。

那一年，世界大学生运动会
如期在日本举行，西班牙跨栏运动员

玛丽亚·何塞·马丁内斯-帕蒂诺
（María José Martínez-Patiño）计划参加比赛。

她就是一个冉冉升起的耀眼新星。

而在比赛的前夜，
他们检测了她的 DNA 。

在当时，他们会做这个事

是因为他们会想：

”我们可不想让一个男人
像女人一样偷偷摸摸地比赛，

所以我们检测女性运动员，

确保她们的染色体都是 X ，
她们的确是女性。"

我是在露丝·帕达沃（Ruth Padawer）
那得知了这个故事，

她曾经是《纽约时报》杂志的的记者，

而且当时她报道了玛丽亚的故事。

（音频）露丝: 工作人员告诉玛丽亚，
她的染色体检测结果不正常的。

虽然从外表上看，
她完全就是个女人，

但她有 XY 染色体和隐性睾丸。

讲者：他们是这样说的，

“我们不想打击你，但是玛丽亚，
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你不可以和女性们一起比赛。”

（音频）露丝：
然后她就这样被踢出了国家队，

在体育竞技中失去了席位，

她的奖学金被取消，

一些朋友远离了她，

运动员同行抛弃了她，

她失去了她的奖牌，
她的比赛记录也被撤销。

讲者：结果是，

像我刚说的，

你可以拥有一堆 XY 的组合体——

你可以也同时有 XY 并且是女性，

或者你可以有 XX 但是男性。

在玛丽亚的事件中，
她属于对雄激素不敏感的情况。

意味着她确实有隐性睾丸——

这些睾丸会产生一些睾酮素，

但是她的身体是用不了的。

所以如果你觉得睾酮素
是什么大力菠菜的话，

玛丽亚对这个免疫。

所以最终，

体育当局统一她归队，

但是她的职业生涯已经结束了。

在这个案例中，你可以知道，

如果你把性归属于身体的某个部位，

至少这是我所看到的——

如果你把性这个概念
具化为身体的某个部位，

它就会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们以为
我们可以探究人体，

通过观察某个特定的部位，

告诉别人我们比他们自己

更了解他们。

这让我觉得很可怕。

当然了，我们已经不再
对女运动员进行基因检测了。

但是当我们讨论睾酮素
对体育运动的作用时，

你仍然可以听到类似的话题，

你也可以看到有人
建议我们接纳变性人，

我们在基因层面上检测他们，
然后揭晓他们的真实性别。

这是真的，

这是最近发生的讨论。

我要和你们分享的最后一件事，

是在我看来，这些染色体
在哪里变得复杂了，

这是梅丽莎告诉我的一件事情。

（音频）梅丽莎：
离开了 X 染色体，你将无法存活。

无论你拥有什么样的性腺和特质。

每一个人类必须
要有一个 X 染色体。

如果没有的话，
你的身体就无法发育。

讲者：那为什么我们要将
X 称呼为女性染色体？

好吧，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但不夸张地说，
在场每位观众都有 X 染色体，

我没骗你们。

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
都有一条 X 染色体，

但是却没有人说，
“这是一个全人类染色体”。

对吧？

毕竟可以这么说，
X 在这边，Y 在这边，

而且它们肯定是不同的，

而我认为如果称它们为

全人类染色体会更好。

不仅仅因为，比如说我爱你们，
所以希望你们都有这个染色体。

而是因为我们忽略了
大家总认定它是女性染色体的事实。

因此，接下来我要告诉大家
我发现的最玄幻的一个事实，

当你在思考 X 染色体时，

在这个染色体上的 1100 个基因里，

你觉得有多少基因与性和繁殖有关？

现在，你在脑海里猜一个数字。

百分之四。

这意味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六

和你的性腺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有的这些——

有些是社会故事，

有些是科学故事，有些是事实——

层层叠叠加在一起，不禁让我思考，

为什么我们要叫它们性染色体？

或者说，可能我们就是
喜欢这个名字，

我们不应该允许自己去思考得

更广泛些吗？

一旦我们这样做了，

作为群众，作为科学家，
我们能从中学到什么？

现在我们在想，

我们要怎么教授科学，

我们想要投资什么项目，

又或者，我们想塑造
一个什么样的社会？

于是我在想，也许我们不应该
去重新思考 XY 染色体背后的

生物理论，

而是至少要记住历史的注脚，

也就是那个定义了“性染色体”的人，

实际上想表达的是，
”嘿，各位，只要记住，这只是“——

我在这里引用了原文——
“一种速记法而已。”

我们不应该只从字面上理解。

谢谢大家。

（掌声）